首頁 > 伏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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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呀——」慘叫一聲,她一腳踩空,跌落山崖。

  「對不住,師傅……對不住,籐花公子,我無法履約了……這輩子我已當不了琴師了……」

  她全身摔得彷彿四分五裂,神智墜人伸手不見五指的昏沉黑暗中,沒人能救她……過往種種如浮光掠影在她眼前飛過——

  你知恩圖報是好事,要留在燕府也無妨,但你身處人世,有些事終究無法避免……

  天才易招忌。記住,絕不能讓人察覺我把琴給了你,否則一切時運都將會不同了。為師不知道你將會走上哪條路,只能把龍鱗玉留給你護身,若是走投無路時,你就用吧……

  突地,一道尖銳如鷹嘯的挑琴聲刺進她腦中,驚醒了她。

  「難得的好琴……卻不響?」

  就聽見七弦一撥畢,身邊出現那道令人懷念的耳熟男聲困惑低語。

  「七爺,咱們得趁雨勢略緩時快快趕路,此時尚能不留車痕足跡避開追蹤,再拖下去……過於冒險。」

  「不礙事。我等她醒。」

  岑先麗陡然睜大眼。不可能的!但這聲音明明是……

  雖然全身上下像是讓人拆了一輪似的無處不疼,可她意識很清醒,看見自己躺在一間四處漏雨的破舊小廟牆角,一旁有主僕五人,主子正盤坐著撫琴……

  眼角餘光掃去,那人——那人竟是籐花公子!

  三年未見,俊逸依舊,瀟灑如昔。她……難道是在作夢嗎?

  「醒了醒了!七爺,她醒了!」伴在伏懷風身邊的護衛喊話。

  岑先麗怎麼也想不到,他們竟是在這樣的落難處境下重逢。

  「公子……是你——救了我?為什麼……要救我呢?」許是奔波了一整晚,聲嗓瘖啞得好似不是自己的。

  「要不救你也難啊,你從崖上滾落,砸壞車頂,摔進我懷裡。」

  伏懷風輕撥手中始終發不出半音的古琴,親切笑著轉向她。

  「雖然以前不乏喜愛我的姑娘纏得緊,不過用這麼別出心裁的方式,你倒是是第一個。練得這麼神準是練習多久了?」

  「怎麼可能練習!公子你——」她喉間哽咽,忽然發現公子……似乎已忘記他們曾見過面。說得也是,大齊姑娘都蒙著面的,他認得出她才有鬼。何況怎麼會有人把那種戲言似的約定當真。

  惦著那個約定的人,肯定只有自己而已。三年來,只有她想著公子的事……

  「聽說……你是連著這把梧桐琴掉下來的。」

  「聽說?」岑先麗摸向懷間,空的。瞥向公子,他不是正看著她那把琴嗎?

  既是落進公子懷裡,他怎麼可能沒見著琴是她帶著的?

  她忍痛坐起,美眸錯愕盯著他摸索著將琴小心放回身側的遲緩動作,腿邊還有一把柺杖……她倏地嬌軀發寒,明瞭了一件可怕的事實——

  他的眼睛——看不見了!

  「奇妙的默響琴。我記得失蹤的『琴仙』有把梧桐琴也不會響。最近有個傳言,說他的琴已傳給唯一承認的弟子——琴師燕雙雙。姑娘該不會名喚燕——」

  她胸口猛一窒,右手背驟然抽疼,不自覺地用手壓著右手臂,強作鎮定。

  聲音卻掩不住那隱隱的發顫。「我沒聽過什麼燕雙雙,這把琴……是我家傳古琴,來歷不清楚。我、我也不擅彈,怕是弄壞了才不響,正打算進城裡修繕。」

  「是嗎?看樣子我連指尖都不靈光了呢。在我撫來,它外形極美,音色也該不差啊。原來不是琴仙的那把嗎?」他有些困惑地自嘲。

  「瞧公子手勢,定是會彈琴了。」師傅說過撼天是把怪琴,大多數人皆無法讓它發出樂音。雖只一瞬間,但她方才聽見公子似乎讓它響七音了?

  「我確實曾學過一陣子,不過我家十四妹才真正是個中好手。」

  伏懷風眼瞳依舊清澈,他憑著她移動時發出的窸窣微聲轉向她,開始打探她手傷之事,並為讓人掀她衣袖包紮的事賠罪。

  大齊女子,肌膚不能隨便讓人瞧見,否則便是不守婦道。

  岑先麗盯著被仔細層層包裹起的右手,不由得咬牙暗自垂淚。

  她堅稱是意外,把手傷原因推給失足墜崖,輕描淡寫帶過不讓他繼續追問,再扯開話題謝謝他救命之恩。

  「不是自盡,我就放心了。否則在你打消主意前,我還真不敢留下你一人。」

  伏懷風站起身,讓侍衛攙扶著走到廟前屋簷底下,背對著她時,臉上瞬間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憐惜。他伸出手感覺外頭雨滴。「雨勢果真變小了。」

  她知道是失禮,可仍忍不住問:「公子的眼睛怎麼會……不方便了?」

  「不方便?看不見也好。少理紛爭,心裡會清靜許多。」

  「連晝夜都無法分辨,公子難道不以為人生已無樂趣可言?」

  他一愣,失笑搖頭。「正因眼睛被蒙住,所以耳、鼻、舌,甚至手感都變得非常敏銳,更發現到很多以前看不見的事呢。比如夜色的聲音,你聽過嗎?」

  「夜色怎麼會有聲音?」

  「夜色,有燈蕊燃燒的啪滋聲,有金鈴兒鳴叫,有夜鶯啼咕,還可循序漸進為子夜、中夜、深更;說到那氣息也不盡相同,冬梅夏柳……就算看不見,我也能分辨時辰變換與四季更迭,這些不就夠了嗎?」

  沒察覺他其實迴避了她追問他眼盲的緣由,岑先麗只是看著他依舊燦爛的笑顏,忽然覺得自己不過是失去一手,便驟起輕生念頭,實在羞人。

  就算今後再不能奏琴,她還能聽、還能唱,也能試著教琴,不會沒生路。

  這麼一想,手傷彷彿就不再那麼疼了。

  「而且,我還有樁天大的樂事正等著我呢。這是秘密,你附耳過來。」

  他勾勾指頭要她靠近,輕聲說道:「我曾經哪,和天下第一的琴師相約,有朝一日,她要為我奏出天下無雙的曲子。這三年來,我一直在等,等她實現約定。如今我有這機會將耳力磨練得益加靈光,人生怎會毫無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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