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他有點驚沭。看著前頭的於桓,心想:不知從參合陂老嫗身上搶來的賜名玉牒,是否也被他們毀了?
那可是證明太子是如今王上親生父親的證物啊!
他親眼看到賜名玉牒上面,刻著太子的名字和一個大大的「圭」字,難道有了那樣明顯的證據,他還敢謀害王上嗎?
不,他不敢。可是如今他該怎麼辦?
雨越下越大,不管他多麼擔心和後悔,也只能拉緊韁繩,勉力跟上。
淡淡的光線消失在黑暗的樹林中,泥濘的小徑崎嶇難行,濃密的樹葉和盤結下垂的籐狀植物,不時將冰冷的雨水沖刷到他們身上。
飢寒交迫,人乏馬累,樹林裡不知是否潛伏著野獸,可是為了追趕那輛要命的馬車,他們早已顧不了這些。
穿過樹林時,前頭有人大喊。「大人,馬車。」
眾人精神為之一振,均往前方眺望,果真在前方山脊上出現了一輛馬車。
「大家行動,包圍馬車。」於桓率先抽出身上的武器。
隨著他的呼喊,小領主們率領著他們的隨從,向馬車撲去。
當車伕看到十幾個以毛氈蒙頭蓋臉的壯漢逼近,瞬間將馬車團團包圍時,不得不停馬,冒雨跳下車,緊護車前道:「小民與賤內因有急事趕夜路回家,還請各位好漢讓道。」
「管遷,你真以為能逃得掉嗎?」頭臉蒙在黑氈後的於桓騎在馬上嘲諷地問。
聽他直呼自己姓名,管遷知道身份已然暴露,沒法再掩飾,好在他已將重要史冊安置妥當,因此十分鎮定。
「你們想幹什麼?」他不動聲色地問。
「殺!」冷風寒雨中,於桓懶得多說,冷酷地對身邊的士兵下令。
立刻,數騎馳來,刀光劍影處,管遷身中數刀,倒臥血泊中。
車門打開,內坐一名四十來歲的婦人尚未出聲,已被利刃刺入,當場斃命。
「燒掉馬車……」於桓厲喝,但他的命令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
眾人抬頭,見一支馬隊從山谷中奔來,煙雨迷濛的暗夜,仍可看到馬頭上飄揚的三角虎頭旗。
「是慕容家族。」白部首領眼尖,最先認出。
「快走,咱們不能暴露身份。」於桓也認出了,立即雙膝一夾,什麼都不顧地催促坐騎往另一條山谷奔去,其他的人,也立即調轉馬頭,隨他而逃。
拓跋部與慕容部世代聯姻,如今燕王慕容垂的女兒剛被選為拓跋圭的後宮,雖還未行冊封大禮,但親事已定,因此他們自知在慕容家族面前討不到什麼好,而目前就連王叔也不敢與王上公開為敵,因此他們唯有逃跑一途。
***
大雨伴著蒙古高原的勁風,橫掃草原山林,厚積的烏雲使得天幕低垂。
這樣陰暗濕冷的壞天氣,令大多數人和牲畜都煩躁不安,可是若兒卻很高興,有了天氣的借口,她可以專心救人,而不用擔心沒去放羊會被人懷疑。
「姑娘,是你救了我?」
夜裡,羊圈後的草房內,面色蒼白的管遷躺在用乾草和毛氈鋪設的臨時床上,眼睛半張地對身邊的若兒說。
「不,是王上救了你。」若兒放下剛喂管遷喝完藥的空碗。
看著經過兩天的治療終於清醒,並已無大礙的傷者,她備感安心,可是想到他過世的夫人,她則心情沉重地說:「可惜管夫人傷勢太重,我無能為力。」
管遷神情哀傷地說:「那不是你的錯,生死自有定數。」
嘎──
房門發出輕微的聲音,床上的男人立刻警覺地睜大眼睛!
「別擔心,不是外人。」若兒立刻安撫他,心想一定是汍婆,會到這裡來的人不多,尤其在這個時候。
若兒正想回頭好好說說不聽話的乳娘,卻在看清來者時大吃一驚!
第5章(1)
「王上!你怎麼來了?這裡不安全……」她驚喜中帶著憂慮地站起來。
可是一接觸到拓跋圭親匿又火熱的目光,她忘記了自己想說的話,只是愣愣地看著他。
自從那日解救她脫離拓跋窟咄的魔掌後,她就沒再見過他,此刻乍看到他,她似有好多話想問他、想告訴他,可惜現在不是好時機。
躺在臨時床鋪上的男人一看到拓跋圭,緊繃的身軀隨即放鬆,臉上出現了笑容。「王上,恕管遷不便起身行禮。」他的聲音雖然虛弱,但充滿欣慰。
「你身上有傷,不要拘禮。」拓跋圭的目光從若兒臉上移開,大步走到床邊檢視管遷的傷,再轉頭問若兒。「管大人的傷如何?」
「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
拓跋圭立刻跪在床前,對男人伏地一拜。「管大人為趕來助我,身負重傷、險些不治,尊夫人也因此喪命,此恩重如山,本王日後一定會報答。」
見王上行此大禮,管遷驚惶地想坐起,卻力有未逮,若兒急忙過來扶起他。
他氣喘吁吁地說:「王上請起,管遷不敢受王上一拜哪!」
拓跋圭起身親自扶住他,懇切地說:「管大人錯了,本王已看過你藏匿於車板下的史冊,你的大恩豈止一拜而已?當年先王遇難前,將遺詔托付給你,實乃英明之舉!若非你這麼多年來,身居貧寒,謹慎用心,保護了原始紀錄,本王如今想清血統、正出身,恐怕就難了。」
「王上過獎!身為史官,保護史冊乃職責所在。」管遷肅然道:「天地昭昭,先王聖明,圖謀篡位者賊心可誅。十二年前國遇大難,先王未雨綢繆,派我隱居鄉間保護史料和遺詔。感謝蒼天,我管遷命大,如今總算能為王上盡綿薄之力。」
拓跋圭扶他平躺在床上,激動地說:「管大人放心養傷,本王定不辜負百姓期望,繼承先王血脈、興旺祖先事業。」
管遷含淚點頭,慢慢閉上了眼睛。
拓跋圭一驚,立刻望著若兒。
若兒輕笑安撫他。「沒事,他太虛弱,睡了。」
「那就好,他需要多休息,我不僅需要他的證詞,更需要他做我的史官。」拓跋圭注視管遷片刻後,示意若兒跟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