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拍馬屁……咳,是為了確實執行聖上英明旨意,並貫徹大宗師公器私用之要領,他和金羽衛統領還為此打了一架爭這活兒,後來若不是使賤招……
咳咳咳,總之,最後終於得以親自帶人來抄綏南公府的家,想想也真是給了這混吃等死的綏南公一個面子,尋常勳爵官宦還勞動不了他這位統領大人呢!
竇恆面色慘然若死,哆嗦著渾身癱軟在地,魂都快沒了……
當初為貪那五百匹駿馬賣得的五萬金,他也是內心掙扎再三,最終還是被錢財迷了眼,存了僥倖之心,以為馬場天高皇帝遠,必能瞞天過海,萬萬沒想到……沒想到……
竇二爺在此時瘋狂掙扎起來,拚命磕頭哀求道:「統領大人,我已經和我大哥分家了,我什麼都不知道,全都是我大哥他貪心造的孽——」
「還有臣婦,臣婦不過是後院女人,壓根兒不知我夫君犯下這等滔天大罪啊!」綏南公夫人驚恐啼哭,不忘做出楚楚可憐之姿,只希望能引出統領大人的憐惜之心,放了自己一馬。
銀甲衛統領輕蔑地看了這二人一眼,這兩個也不是什麼好貨,綏南公府淫亂骯髒成這樣兒,他倆也有一份功勞。
「放心,少不了你們。」他大手一揮,毫不留情地道:「統統帶走,押入天牢!」
「諾!」銀甲衛轟然應道,二話不說把公府大小主子和重要管事全抓走,留下三分之一的銀甲衛拎著帳本兒一一查抄。
至於綏南公後院那十六個姬妾,涉案在身的在劫難逃,無辜被迫為妾的發還歸家,偌大公府不到三五個時辰便抄了個空空蕩蕩。
松女面色蒼白,失魂落魄地被逐出了綏南公府,幸運撿回一條命的她茫茫然地佇立街頭四望,只覺自己精心計較攀附得這一場富貴,轉瞬間竟是一場可怕至極的惡夢……
唯獨手腕上那串冰涼涼的紅珊瑚串子,是她僅剩的最後安慰和保障。
「二娘子……」松女哭了出來,心底又是害怕又是悔愧,還有滿滿的感激。「是奴錯了,奴當初就該緊緊跟著您的啊……」
現在公府被抄,她也回不去常府,以大娘子的心腸及手段是肯定不會放過壞了她大計的自己,就是二娘子在,恐怕也護不住她……況且,況且她以前對二娘子那般壞,還有什麼臉回去求二娘子庇護自己?
約定好的三日後,常峨嵋循著上輩子的記憶,像小犬似地聞聞蹭蹭繞了大半個城東,最後終於在一扇陌生又熟悉的朱紅大門前停了下來。
她的眼眶不禁微微潮濕,喉頭緊縮,有太多的情緒在胸口翻騰氾濫,前世種種浮光掠影般在眼前一一閃過……
他低頭看著僅剩一口氣的自己,原本圓潤嬌巧的身子已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唯有一雙大眼睛明亮得驚人,彷彿燃燒著最後的生命之火,裡頭滿滿是飢餓得麻木、痛苦得不甘,和一絲最終的解脫……
高大雄健偉岸的男人沒有厭惡和漠視,他眉心微微蹙起,眼神有一抹淡淡的悲憫,緩緩屈身單膝振臂抱起了這輕得令人心悸的少女,他好似看出她籠罩在臉上的濃重死氣,心知便是大羅神仙也挽救不回這一條稚嫩的性命。
他只問了一句話:「你,有何遺願?」
常峨嵋消瘦青白得可怕的小臉漸漸浮起了朵笑容,飄忽哀艷,如凋逝前的花魂影子……剎那間,依稀可想見她昔日極盛的嬌憨粉致、燦燦光華。
「想……吃……」那個「飯」字還含在唇齒間,她氣息已斷,骨瘦如柴的小手頹然垂落。
饒是身經百戰心硬如鐵的豻,胸口還是隱隱抽痛,眸底有一剎那的幽黯悵然。
沒有比歷經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戰士和武者,更精於殺人的技藝,也更明白人命的殞落有多麼叫人惋惜。
尤其,這小女孩還是死於一個男人的色心貪慾……
「我會命人祭奠時,擺上滿滿一桌豐盛。」他聲音低啞,眼眶有些灼熱。
「你便走慢些,吃飽了再上路吧。」
那一刻,她才知道其實自己前世並不是什麼都失去了,至少,有一個人只因為短短臨終前那一眼,不帶絲毫輕蔑與厭憎,而是溫柔地抱著她,並且許她飽足無憂好走的承諾。
於是她的魂魄,就這樣滿是孺幕依戀信任地傻傻跟他走了,輕飄飄地跟著他回到那處煞殺二氣濃厚無比的暗衛部大堂,飄在他居室的房樑上,看著他沉穩處理著卷宗;躲在他隨身的那只凶獸檮杌赤紅玉珮裡,感受著他健走游龍、逸興湍飛地和他的摯友或屬下行招對陣,跟著興奮叫好……
有一次,她甚至跟呀跟到了皇宮大門口,卻被一股至陽至剛、雄渾凜冽的霸氣阻擋隔絕在外,只能對著門上兇猛咆哮的金色龍首連連拱手賠罪,躲得遠遠的在樹蔭下等他——因皇宮龍威鼎盛震懾百邪,她這隻小鬼要能進得去才真叫有鬼了。
她也親眼看著他在山林之中,遭受反王伏擊性命垂危,心急如焚地撲上前去,想擋住射向他背心的那支破空冷箭,可冰冷冷的箭鏃穿過了她透明的身子,直直沒入他身體裡——
他悶哼一聲,罡氣橫劈一掃,那放暗箭的死士胸口霎時震凹了一大塊,當場噴血而歿!
可豻宗師在耗盡最後一絲力氣殺了圍攻的二十數名死士後,高大偉岸身子也搖搖欲墜半跪在地,臉色蒼白慘然低聲一笑。
「靠!」他呸出了一口血沫,自言自語,「老子今日竟死在這兒,咳咳咳……」
不,不會的,恩公你不會死的!
常峨嵋的魂魄驚痛惶急不已,小手抖著想摀住他鮮血汩流的傷口,可恨她不管如何哭喊哀求,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那血迅速濕透衣衫,看著他高大身軀推金山倒玉柱般轟然倒地。
她飄浮在半空中,淚流嗚咽,慌亂茫然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就在此時,遠處隱隱有馬車轆轆聲,她霎時大喜,飄向半里外追上了那輛冠蓋朱輪小油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