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大宗師精明睿智,想出了出勤之時,行動如狼似虎殺氣騰騰的宗衛們配合一口一個「請束手就擒」、「請莫做困獸之鬥」、「請乖乖把你的狗頭套進本宗衛的狼枷」,諸如此類禮儀客套詞彙,從此堵得那些老成迂腐冬烘的御史噎得滿口老血,再也沒理由沒機會沒借口彈劾他們言語太過暴力,行事太過狠辣,監察百官等於恫嚇百官,非朝廷之福等等屁話。
就連吾皇主公也因此耳根子清淨了不少呢,嘿嘿嘿!
「算來綏南公一家子沆瀣一氣,恐怕連門口那對石獅子都不乾淨,便是全數抄拿了也不算冤枉。」豻指尖恍似漫不經心地摩挲著畫卷邊緣,悠然道:「待罪證齊全後,五日內,你們便好好鬆鬆筋骨去吧。」
「謝宗師!」巍慨然抱拳,樂顛顛地去了。
常峨嵋可能作夢也沒料想到,上輩子纏繞了她好幾年的最大惡夢之一,竟在此人短短兩三句笑談間,轉瞬就要灰飛煙滅……
此刻的常峨嵋回到了自己房中,看著兩名眼神畏縮閃躲,怯怯迎上來的婢女,卻是忍不住笑了。
不錯,這次挺乖的,沒有她前腳出了房門,她們後腳就忙著跑到常崢玥面前把她給賣了。
她笑著笑著,不禁歎了一口氣。
……回首前塵,這兩個隨她「出嫁」的婢女混得還比她好咧!
上輩子她要是懂得借力使力,以牙還牙,恩威並施的道理就好了,也不至於傻乎乎地在閨中被親人算計,還遭貼身婢女背叛,最後更落得半生淒慘飢寒交迫而死……
「二娘子,婢子們什麼都沒說,真的什麼都沒說。」婢子松女長得妖妖嬈嬈,前世最是不安分,才一進綏南公府就勾搭了世子,被養為外室,哄得世子恨不得死在她身上,在她身上花錢無數。
世子夫人為此恨透了常峨嵋,以為她故意指使賤婢去爭搶世子的歡心……
常峨嵋閉上了眼,彷彿還可以感覺到世子夫人命人亂棍落在她身上的劇烈痛楚,玉雪可愛如蘋婆果的小臉微微扭曲。
……無須怕,這輩子再也不會了。
綏南公府這個地兒,她就是拼盡全力一把火燒了,也絕不會再踏進半步!
「去煮碗茶來,我渴了。」她睜開眼,渾圓美麗的眸子已恢復清明平靜,淡然地道。
「諾,婢子這就去煮。」松女忙退了下去,再不敢扭著她的水蛇腰。
另一名婢子竹女則是殷慇勤勤討好地上前,跪在她腳邊。「二嬌嬌,您腿酸不酸?婢子幫您捶捶。」
「捏捏肩吧。」她漫不經心地道,比了比自己肩頭。
「諾。」竹女不輕不重地替她捶起肩膀來。
常峨嵋享受著那鬆快舒服的滋味,嘴角笑意隱帶諷刺。不過就是拿著她倆的身契在手,揮上一揮,提醒她們若是敢背主,就等著被賣入那見不得人的地兒,並且在她倆嚇得花容失色跪地求饒的當兒,再各賞了她們兩枚金葉子,告訴她們但凡忠主,往後自然少不了她們的好處。
一手鞭子一手甜頭,還怕駕馭驅使不了奴才嗎?
什麼把婢女當成好姊妹……那也得看自己遇上的是什麼鬼吧?
「二娘子,大娘子身邊的蓮女稍早來過,說是大娘子讓您大後日精心打扮一番,她要親自帶您赴晏家的花宴呢!」竹女討好地道。
常峨嵋閒散的神色微微一怔,須臾後不禁笑了,懶洋洋地道:「嗯,知道了。」
不提她還真給忘了,太史令晏家本次的花宴,可是精彩可期呢!
「二娘子,您喝喝這茶合不合口味?」松女自外而來,小心翼翼地捧著一隻茶香四溢的茶碗,顛顛兒地呈上前,美艷的眸子不禁閃動著異光,興奮道:「大娘子待二娘子真好,太史令晏家的花宴請的都是城裡官宦家的嬌嬌,一般的商戶人家便是再豪富都不見得拿得到這珍貴的花帖──」
「那日你想去嗎?」常峨嵋笑咪咪地問道。
松女接觸到她雪白嬌嫩可愛的笑臉,卻不知怎地一凜,有些結巴起來。「奴、奴不敢……」
「你是我的婢女,那日自然是得跟著我去的,又何來不敢?」她慢吞吞地啜飲著茶,微笑道。
松女大喜。「謝二娘子。」
竹女難掩忌妒艷羨,卻不敢斗膽央求。
說也奇怪,自半個月前二娘子大病一場醒來後,雖然還是往昔那個嬌嫩如粉糰子的少女,可又彷彿有什麼不一樣了,她身上總帶著一股令人不敢輕慢的凜冽煞氣,明明是笑得恁般嬌憨,那眸中的冰冷常常叫竹女害怕。
竹女往常對這個渾然天真如未鑿璞玉的二娘子是瞧不起的,只因二娘子軟軟糯糯沒脾氣,既不被老爺看重,又是一向唯大娘子馬首是瞻,就是對她們這些婢女奴僕也毫無主子的威勢氣派,明知妝匣子裡的飾物被她們偷賣了不少,也不敢吭聲兒。
可是現在……
「竹女,你想去嗎?」
竹女一抖,忙低眉垂眼地謙卑道:「二娘子是奴的主子,您讓奴去,奴自然忠心隨侍在側,您若讓奴留守府中,奴也會看管好院子的。」
常峨嵋清亮的眸子高高揚起,噙笑瞅著這腦子靈光伶俐的婢女好一會兒,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你倒是個精乖的。」
無怪乎前世竹女能夠審時度勢,藉機攀上了前來綏南公府抄家的一個低階牙將,雖說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妾,也比她們這些被當牛馬般驅趕流放的女眷們幸運太多了。
竹女此人能用,但更要防著她反過來狠咬一口!
看著常峨嵋像是對竹女「眼露激賞」之色,松女嬌美的臉龐悄悄變了,暗自忿忿地瞪了竹女一眼。
竹女感覺到松女的憤恨,在常峨嵋面前,頭垂得更低了,彷彿把自己低進了塵埃底一般。
常峨嵋冷眼旁觀,但笑不語,自顧自慢慢地將那碗茶飲盡。
……那卷舉報的羊皮卷,也不知是否到了那人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