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在夢裡哭了。
莊綺雯哭著醒過來,模糊的視線中是丫頭小倩忙忙碌碌的身影,她覺得自己有點丟人,去擦臉上的淚,又覺得臉上有種不自然的涼,但很舒服。
她摸到了額頭的涼毛巾。
「小姐醒了?」小倩見她醒了,從桌上端起碗過來。
莊綺雯一見那碗,眉頭就皺了起來,緊往床角躲去,「我不吃藥。」她表示厭惡。
小倩一愣,隨即捧著碗笑了起來,仍是把碗端到了她跟前,不過並沒有聞到嗆人的藥味。
只見小倩從碗裡拿出塊凍好的橙色的冰,誘哄地放到她嘴前,說:「這是用橋子水剛凍好的,正等你醒來呢!」莊綺雯被動地張口,含下冰冰涼涼又帶有橋子甜味的冰塊,讓她全身一陣舒暢。
「大夫說過一會含一顆就好,太頻繁了對腸胃不好,小姐含完了冰塊,過一會要把藥喝了!」
「大夫說的?」
「爺吩咐的!」小倩說:「是爺問大夫可不可以含冰塊,大夫才說可以是可以,但切忌頻繁,還有要和藥隔開吃,以免傷胃!」顧思朝吩咐的?
她一下又想起了那個夢,竟又有些徬徨起來,那個夢的真實性會不會並不止一半呢?
隨著燒退去,身體也快速好轉起來,莊綺雯恢復健康的同時,一直壓在她心頭的事也變得避無可避。
她記得董成留給她的字條上寫明的日期,那一天已經快到了。
最近顧思朝變得非常忙碌,而莊綺雯則打著養病的旗號,度過了幾天難得清閒的日子。
到了和董成約定好的那天,莊綺雯從早晨起來就開始發呆,連早飯都是快到中午才想起來要吃,害得小倩以為她又病了,就算沒出屋也給她加了件外衣披著。
她攥著那張寫著今晚見面地點的紙條,呆呆地望著窗外的天光,她這樣到底是在盼望著天早點黑,還是期望著天不要黑,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離開這裡,她想了多少年,如今再回憶起當時的心情,竟意外地發現自己有些力不從心,為什麼她想起的,全是那天醉酒後顧思朝墨亮的眼?
門外響起喧嘩,仔細一聽竟然是於苗苗的聲音,莊綺雯回過神來的同時,於苗苗問都沒問一聲便推門而入。
「締雯妹子,聽說你感染了風寒,不要緊吧?」不等莊綺雯答話,於苗苗已到她身前,將她上下左右地打量一番,滿意地點點頭,「行,我瞧著沒什麼大礙,這天氣開始冷了,出門時要注意多加件衣裳啊。」莊綺雯被她像木偶一樣擺弄一番後,被於苗苗按在椅子上,她自己也坐在她旁邊,神秘兮兮地對著她笑。
這個女人一旦熱絡起來,準沒什麼好事,莊綺雯認命地暗歎口氣,說:「爺不在,去外面辦事了。」
「我當然知道他不在,所以才挑這時候來呀!」於苗苗慇勤地說「今天我是來看妹子你的,問問你準備得怎麼樣了?」
「準備?」莊綺雯困惑地看她。
於苗苗掩嘴巧笑,覺得她很有意思似地拍了拍她,「綺雯妹子跟我還裝什麼傻啊?我當然是在問你行李收拾好了沒有,今晚再收拾可就來不及了!」
莊綺雯心頭一震,下意識地攥緊手中的紙條,這小動作被於苗苗看到,她則瞭然地笑笑,說:「別緊張嘛,我不會告訴別人的!這個主意是我給董公子出的,要說的話咱們都是自己人,妹子跟我就不必見外了!」
「你出的主意?」
「當然了!我上門提親被拒,信函又都被爺給撕了,說實話看到你們這對有情人被這麼硬生生地拆散,我也於心不忍啊,爺這個人嘛,我是瞭解的,他這樣做只是為了洩氣而已,難不成他真能讓你一輩子不嫁人,養你一輩子?那他可也是要娶妻生子的啊,他的妻子又怎麼可能接受自己的丈夫還要養一個妹妹……」
於苗苗話鋒一轉,「同身為女人嘛,我也見不得妹子你的大好青春就這麼給耽誤了,這才權衡下給董公子出了這個點子,希望妹子你能瞭解我的一片苦心啊。」
娶妻生子……莊綺雯腦中立剡浮現出顧思朝手挽嬌妻的畫面,腦中女子的臉是模糊的,顧思朝的臉也是模糊的。
她沒概念當她手挽愛人時,臉上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她沒見他露出過幸福的表情,同時她也想像不出,嫁給他的女子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但男人都會成家立業,顧思朝也不會例外,相比較於苗苗的理所當然,莊綺雯倒是覺得,現在才意識到這點的自己有點可笑。
於苗苗臉上那催促著什麼似地目光,叫莊綺雯覺得很不安,她別過頭去面對桌面,半晌才說:「我還沒有想好。」
於苗苗的臉僵了下,像沒聽清似地問:「沒想好?莫非妹子你並不打算赴董公子的約?董公子可是日夜都在期盼著這一天呢!」
「我也不清楚,只是跟他走了又能去哪?能做些什麼,這些都還沒有想好。」
「去哪?做什麼?」於苗苗奇怪地重複:「這些還用想嗎?怎麼都比在這裡好吧!」真的嗎?不管去哪裡都比留在這裡強?
曾經她真的是如此堅定的,但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內心竟然動搖了起來。
她從沒離開過這裡,又怎麼知道別的地方就一定好呢?沒有離開過黑暗的世界,又怎麼知道自己的雙眼,不會被另一邊的烈陽灼瞎。
她真的好沒出息啊!莊綺雯告訴自己,這只是面對突如其來的幸福時,每個人都會有的無所適從罷了,但是這麼多天的,她每天都這樣告訴自己,卻仍不太見效。
「但是我又不太瞭解董公子……」
「瞭解?你都見不到他,要如何瞭解?說到底這還不是你的問題,再說這男人和女人間又有什麼需要瞭解的呢?你只要知道他喜歡你,有意娶你,這不就很足夠了嗎?」
看她這樣猶豫,於苗苗不耐煩起來,哼了口氣,「妹子呀,咱們女人間沒什麼話不能說的,你也別嫌我說得難聽,你怕董公子不好,但你繼續留在這又能得到些什麼呢?一個在玉行工作的機會?那也不過是受累的事而已,你知道外面的閒言碎語都怎麼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