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再看他時,顧思朝已經自己倒好茶,坐在椅子上喝了起來,邊喝邊打量她的住所,看上去好不自在。
「怎麼不找個像樣的地方?」他問她。
「啊?這裡很好啊,房子雖小但很乾淨,離墓園也近,附近的鄰居,人也很好……」她幹嘛好像個聽訓的小童,有問必答的?這裡可是她家啊!
顧思朝點點頭,像是對她的話表示理解。
「你呢?」她思量再三,還是問他:「過得怎麼樣?」
他一愣,慢了半拍才答:「老樣子。」
像是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顧思朝想起身走到窗前,面向狹小的院子,院裡水缸裡的水已經溢了出來。
「這裡倒也不錯。」過了會,他做出了最後評價似地說。
「是啊,我偶爾會教隔壁的小孩識字,還有院裡種了棵橘子樹,只是不知道結出橘子要等到什麼時候……」覺得自己有點話多,莊綺雯說著說著就只剩下了苦笑,「這裡很好的,雖然日子很平淡,但是也很充實。」所以說,她很知足了。
至於他為何像是有什麼心事的樣子,又與她有什麼關係呢?他該是很挫敗吧,本以為將她趕出來,她會無法生活,畢竟自小不論她的境遇如何,身邊也總是有人侍候著的,接觸的也都是玉器之類光鮮亮麗的東西。
他是不是很佩服她呢,她可沒有讓他看笑話啊。
有些期待著他的反應,但顧思朝也只是淡淡點了點預,她不知道他點頭的含意,但那動作讓她沒來由地不安起來。
他轉過頭來,看著在自己家卻顯得格外拘謹的她,說:「雨小了。」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就這麼沉默著,似乎十幾年在一起的時光,並沒為他們增添什麼話題,等雨勢逐漸減小,顧思朝去摸了摸半干的衣裳。
還沒干呀!莊綺雯想這樣告訴他,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她看著他將衣服取下,回屋換好後出來,她已經等在門邊。
「要走了嗎?」其實她已經知道答案。
「嗯。」顧思朝朝她走來,她自動為他讓開門前的路,想著,這樣的機會再不會有第二次了,她一定要將他的樣子看清,看清之後再將他忘得乾乾淨淨。
但顧思朝並沒有走出門去,而是在她身前停了下來。
「嗯?」她疑惑地看他,在四目相交時,她的身體猛地被他抱住,她能厭覺到自己撞上他胸膛時內心的狂跳。
他的手臂緊緊地勒著她的後背,勒得她都疼了,然後,她的唇被他以同樣的力道深深地封住。
他吻著她,又不只是吻著她,她也搞不清楚了,在她覺得自己會就這麼窒息而死時,他放開了她。
「謝謝你帶我回來。」他說,拍了拍她的臉頰,「謝謝你為我撐傘。」
莊綺雯恍恍惚惚,看到他笑了一下,然後從她面前走過,出了屋門,入了小院,又出了院門,直到背影消失不見。
發生了什麼事?
莊綺雯對著那道敞開的院門,外面雨仍是星星點點地下著,在她的視野中空無一人,她雙手迭起按在唇上,眼眶中的淚水很沒出息地洶湧而出。
這算是什麼?她內心咆哮,已咒罵了顧思朝一萬次,最後為這些咒罵收尾的人還是她自己。
她滿腦全是斥罵他的念頭,最後發現自己的心裡滿滿地全是他,除了那些對顧思朝的怨恨,她的心空蕩蕩地,什麼都沒有了。
女人的自討苦吃,難道就只能是為了一個,她不該愛的男人嗎?
莊綺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中被顧思朝洗腦了,當董成說關心她、瞭解她時,她心中只有感恩,而顧思朝卻對此大發雷霆。
董成沒資格說那些話,真正瞭解她,對她威同身受的人才會大發雷霆,她同顧思朝的境遇是如此的相似,雖然她的境過是他帶來的,但無可否認,當他們看著彼此時,就好似在看著另一個自己。
他將自己曾受過的苦,原封不動地轉嫁在她的身上,把她變成了第二個他,讓她深刻地體會到被背叛、被冷落、被羞辱,而後她同樣體驗到了喪親之痛,這不是她的錯,她什麼也沒有做錯,錯的人是他,將無辜的她牽連進他惡毒的報復中。
但是,也正因如此,她才切身地瞭解到,他所生活的世界是怎樣的,在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再像他們一樣瞭解對方,也不會有人再像對方一樣瞭解自己。
如果這種瞭解的方式是善意的,他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最親密的朋友,但這方式決定了他們越是瞭解彼此,就會越覺得痛苦。
這份痛苦同樣再無人能戚同身受,所以無論董成還是其他人的所謂「瞭解」都只是一種安慰和同情,而真正不用言語也能傳達內心的兩個人,卻永遠不可能以言語去安慰彼此。
想想,多麼地悲哀,為什麼陷入在這樣的悲哀中,她卻還是對他產生了感情?他的孤獨、他的寂寞、他的苦惱、他意味不明的一個吻,全都能讓她為之牽腸掛肚。
女人啊,真的是自討苦吃。
動了情的女人更是如被洗腦,走不出那個自己劃下的框框,她以為她自由了,但自由的世界真的太過廣闊,廣闊到心裡空空蕩蕩,開始擔心另一個人,會不會也同樣恐懼於這突如其來的廣闊。
明明都已經分開了,為什麼卻反而像丟失了自己的入生一樣地痛苦呢?
莊綺雯想不通,真的是想不通。
第9章(1)
直到入冬,莊綺雯再也沒見過顧思朝,她迴避著可能與顧思朝有關的一切消息,卻等來了另一個人。
那天她正在教小豆子折紙船,院門被人匆忙地推開,當她看向來人時不免一愣,來的竟然是董成,但他看上去有點不對勁,顯得很急促的樣子,頭髮也沒有梳好,完全是顧不得形象,與她平時對他的印象相差甚遠。
董成一見到她,問也沒問過就衝進了屋,一副可憐相讓莊綺雯更加不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