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嫣有些不以為然的看著他,就喝這點湯怎麼成?她拿起她的筷子,替他剔了魚刺,將魚肉放在一旁的小盤子上,要他吃,「你是京城裡來的,所以不知,寶慶樓是江南一帶最大的酒樓,能在這裡當上掌勺大廚,本事自然不一般,我巴不得天天能吃上寶慶樓的飯菜。」在她眼神示意底下,樓子棠拿起筷子,吃下魚肉,味道確實還不錯。「若你喜歡寶慶樓的飯菜,就天天來吃。」
聽聽口氣,儼然是何不食肉糜,她撇嘴道:「天天來?我在紅霞閣制些胭脂水粉,雖說收入挺不錯的,但也禁不起我這麼天天來吃上一頓。」
「這一桌菜要多少錢?」
「少說也要十兩銀子吧!」她替他剔著魚刺,分心的回答。
「我吃了幾口蛋,喝了半盅魚湯,又該付多少銀兩?」
心一突,趙嫣突然覺得有些不妙,也顧不得剔魚刺了,「等等!你為什麼這麼問?該不會是要我付這桌菜的錢吧?」
「當然不會,魚湯我會付,但若你願做東道主,我也不好推辭。」
「我幫你剔魚刺,想讓你多吃些,還送上了百兩銀子,那是我所有家當,你卻還要我付這桌菜的錢,你這人良心都被吃進狗肚子裡去了啊。」
他語調慵懶地調侃,「你自個兒說在紅霞閣制胭脂水粉收入不差,怎麼可能只有百兩身家,說到底,是你不老實。」
她被說得有些心虛,她自然不只百兩的身家,只是她的銀子還有別的用途,總不能全拿出來給他。
「你這人實在不厚道,難不成真要我掏出所有家底?!你怎麼不想想,若真要理論,你才是欠我的那一個,當年我好心救你,卻被你反咬一口,害得我被罰跪祠堂,差點餓死,逼得我離開家門。如今我倆再相遇,我善心依然,出手相救,你呢?你依然狼心狗肺,要我賠馬的銀兩也就算了,現在連一桌飯菜的錢都要我出——你心這麼壞,索性連包下西院的錢全算在我頭上好了。」
看著樓子棠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趙嫣暗道不妙,她一時口沒遮攔,他不會真的心黑到要她付錢吧?果然——
「若你有心,」他柔柔對她一笑,「我也不好拂了你的好意。」
「你——」趙嫣呼吸一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不禁笑道:「我說笑的。」
她沒好氣的看著他,一點都不覺得好笑。
「郎君,宇坤打擾。時辰已不早,該啟程了。」
門口響起的聲音令趙嫣微愣了下,魏宇坤?!兩淮鹽運使魏大人的嫡子,與這些日子喜歡白小冉而鬧出不少動靜的魏孝政是手足,只不過眼前這位可是正正經經的嫡出少爺。
樓子棠的神情一正。
趙嫣敏感的察覺樓子棠眼底閃過一絲冷意,雖然很快隱去,卻依然被她清楚捕捉——那個眼神透露出的殺氣令她心頭微驚,不過就是個孱弱的公子哥,為何會有這般戾氣?
樓子棠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柔柔一笑,「看來我得走了,咱們後會有期。」
趙嫣站起身,下意識的本想回一句「最好老死不見」,但是看到他的臉,話不禁又吞回肚子裡。以前不覺,但今時今日令她覺得容易被皮相迷惑,不是件好事。
門被從外頭打開,魏宇坤大步走進,有些意外的看著屋內的情況,目光落在趙嫣身上。
趙嫣目光不經意的飄過他身上,多年未見,但她可記得魏宇坤因為嫡出,自詡高人一等,又受魏氏這姑母疼愛,小時常到趙府作客,這傢伙以前沒少欺負過她,如今乍見到他,勾起了她在趙家那段不開心的回憶。
她斂下的眼神微冷,樓子棠跟他走在了一道,果然不管再怎麼變,他與她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她默默站在一旁,不發一言。
魏宇坤見樓子棠沒有介紹的打算,只當是寶慶樓的奴僕罷了,也沒將她放在心上,「郎君,馬車已備好。」
「我稍後便至。」
魏宇坤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魏宇坤口氣恭敬,但趙嫣在紅霞閣待了這麼些年,看那些老戲骨演戲、教戲,敏感的瞧出他身上透露出的一絲傲慢,他並非打心裡敬重樓子棠,這份認知令她有些意外。
雖說她是個小老百姓,但也知道憑著永安侯府的名號,樓子棠儘管無法襲爵,但是上頭有個功在邊疆的兄長,縱使兩淮鹽運使魏大人見了,也得敬上幾分,更別提全無功名在身的魏宇坤。
她審視的看著樓子棠,聰明如他,難道就一點都沒瞧出來,抑或是就算察覺,也不當回事?若真是後者,趙嫣真心同情魏宇坤,因為她比任何人清楚,樓子棠溫和,但若真要使計害人,可沒幾個人能招架得住,以她為例,幾次交手,她都被坑得莫名其妙。
她看著李大壯上前,蹲在樓子棠面前,準備將人背起。
她一把上前,沒理會蹲著的李大壯,伸出手,再次將樓子棠打橫抱起。
樓子棠原本自得的臉色霎時變得難看,低斥道:「你到底在做什麼?立刻放我下來!」
看見他慌亂的神情,趙嫣覺得心情變好了。「別亂動,小心我把你摔了。你身份尊貴,摔了我可賠不起。」她開心的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模樣,「怎麼,覺得被個女人抱著很窩囊?」
樓子棠的太陽穴悶痛,有些咬牙切齒道:「你年紀已不小,該知男女授受不親,你——」
「出門在外,哪來這麼多規矩。」趙嫣打斷了他的話,「我告訴你,若覺得讓我抱著丟人,以後記得多吃點東西,把自己養得壯碩些。」
等在門外的魏宇坤見樓子棠被個女人抱出來,臉上驚訝一閃而過,但因為樓子棠沒出聲,所以他也沒費心上前阻攔,只是嘴角嘲弄的一撇。
趙嫣沒理會他,將樓子棠放到馬車上,然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低頭解開自己腰間的荷包,「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