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翠栩見黛兒一臉含羞帶怯,忍不住好笑,這齊桁爾在這個別院就有四個大丫頭,緋兒、青兒、杏兒,還有就是黛兒,除了一個美過一個,名字也是情趣,四個丫頭四種顏色,在這四季都飄散花香的別院裡,很有意境。
這貼身丫頭都是往姨娘奔去的,看在外人眼中,宋二爺不但俊俏多金,家裡又沒什麼人,要是給他收房,過得跟當家奶奶也差不多,那還不卯足全勁來爭取好感,畢竟只是個姨娘,又不是正妻,要不要也只需二爺一句話罷了。
就見黛兒笑意盈盈的把點心放在黃花梨小几上,十分慇勤的招呼,「孟大爺,您趁熱吃。」
孟翠栩忍笑,喲,還不好意思直接喊自家爺,是讓她先過去吃呢,也好,這裡的荷花酥,香甜不膩,層層染開的顏色也做得極好,齊家的廚娘是很給力了,但可比不上聞香樓的大師傅。
拿起還有微熱的荷花酥,孟翠栩輕咬了一口,既不會顯得太小家子氣,也不會讓人覺得粗魯,在口中細細品味後,輕飲一口太平猴魁,心滿意足,「多謝黛兒姑娘了,今日倒是沾了宋二爺的光。」
看黛兒多會做人啊,知道來者是客,哪像青兒那個臭丫頭,每次點心都挑齊桁爾愛吃的鹹點,也不懂偶而換一下客人喜歡的甜點心。
不過黛兒今天大概是急著求表現,反而疏漏了,捧了點心過來卻沒把擦手棉巾一塊奉上。
孟翠栩吃完,從懷中拿出帕子擦擦嘴角,擦擦手。
齊桁爾無意間看了她的帕子一眼,神色頓時有點奇怪,那帕子怎麼很像……
他揮揮手,黛兒福了福,退下。
「孟大爺的帕子可否借我一瞧?」
孟翠栩取出給他,有點不好意思,「帕子是舊了,不過是我母親縫製,所以捨不得換。」
齊桁爾拿過帕子,只看一眼,他就知道沒錯,因為他也有一條一模一樣的,那是當年方嬸子給他的……
孟翠栩說是她母親所縫製?據他所知,她母親是孟府的方姨娘,這些年遠近有名,因為大房妻妾生了六個女兒後,總算由這個姨娘生下第一個兒子,而且她的好運不只如此,之後接連生下了三個兒子,大房共有十幾個女兒,但兒子皆由她所出。
他聽幾個來往的生意人說過,孟家老爺後院最近著火,因為孟太太不想讓方姨娘的兒子寄到自己名下,但孟家老爺怎麼可以沒有嫡子,於是老太太作主,把懷孕中的方姨娘抬為平妻,是為平太太,為此孟太太更是氣得跳腳,娘家的人還上門理論,沒想到孟老太太使出絕招,直接裝病不出面,反正抬也抬了,平太太有了律法的保障,誰也不能在她沒犯錯的時候又把她打回姨娘。
方姨娘在孟家深宅大院十幾年,終於熬成了平太太,誰也沒想到平太太這樣好命,又是一個兒子,而這個兒子由於是她以平妻身份生下的,就成了孟老爺的嫡子,平妻也是妻,孟太太就算後悔,也不能把她兒子搶去養了。
大家都說這個女人厲害,一個投靠的親戚不但成了平太太,還斗上主母,把主母氣得要死要活,上竄下跳,沒有一點大家太太的氣度,孟老爺最近被孟太太鬧得頭疼,已經有幾天不回家了,眼不見為淨。
孟家後院的事情最近傳得街頭巷尾都知道,齊桁爾走到哪裡都有人提,他不聽都不行。拿著孟翠栩借他看的帕子,齊桁爾忖度起來,這個外人說起來如蛇蠍的方姨娘,就是方嬸子?
不是的,方嬸子是個很溫柔的女人,有很和善的笑容,很溫暖的聲音,然後她帶的娃娃總是笑咪咪的,問他要不要吃,問他要不要喝,少爺出生長大的他,沒臉跟人家討吃喝,要不是女娃主動問他,他只怕會餓死。
這麼說,那女娃就是……記憶中模糊的五官漸漸與眼前人重合,眉眼鼻唇,女娃眉毛上有個痕痕,說是小時候頑皮,饑在爹爹的案頭想拿紙鎮玩,卻被那紙鎮砸個頭破血流,留了個疤……這麼重要的事情他怎麼忘了,他明明知道孟翠栩眉上有疤,但只覺得可惜,沒再多想。
他想起來了,是她沒錯,是她!
第5章(1)
齊桁爾七歲的時候,齊家曾經因為朋友邀請,舉家到江南遊玩,途中經過奉霄鎮上,剛好那晚上辦廟會,街上實在太熱鬧,小孩興奮得不行,齊老爺便命令車子停下,在這鎮上過一夜。
到了夜晚,街上張燈結綵,繁華無比,有撈金魚的,有賣糖人的,還有幾個變戲法的,人們摩肩擦踵的在街上走著,齊桁爾初次見到小鎮熱鬧風光,心裡開心,卻沒想到一陣推擠,嬤嬤鬆開他的手,他就被人潮給擠走了,雖然四歲開始識字,先生也稱他早慧,可一個七歲孩子面對人潮,實在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就這樣被推擠到很遠的江邊,等到人潮散去,月已經上了樹梢,遠遠傳來敲更聲。
他累極了,實在擋不住倦意便在草地上睡著,等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在一間破廟裡,十幾個乞丐席地而睡,也不知道是誰看到他睡在江邊,怕他出意外所以抱過來的。
齊桁爾問了最近的寺廟,就徒步過去,他記得爹爹說過,寺廟的師父人最好,跟他們說,他們肯定會幫自己找到家人。
沒想到這裡卻是沒有大廟,只有一座沒人看管的土地公廟,他到那裡時,見到有一對母女正在參拜,女人喃喃自語,「請保佑我們娘倆平安到京城,保佑老爺那一起長大的堂兄願意收留我們。」
女娃手上拿著個饅頭,咬了一口,齊桁爾看她吃東西的樣子,肚子突然餓了,發出了響聲。
女人還在跪地跟神明祈求,那女娃拿著饅頭過來,「要吃嗎?分一半給你。」
齊桁爾點點頭,他很餓。
後來他才知道,母女二人是要上京尋親去的,女人腳傷了,得在這邊停幾日,他帶著母女到破廟休息,女人給了他幾個銅錢,讓他去買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