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翠栩臉一紅,「長輩都在,我總不能說自己不想幫你找姨娘……」
看到妻子連耳朵都紅透,齊桁爾滿意了,「去休息吧。」
婆子丫頭把大廳收了個乾淨,只剩下齊桁宜跟齊桁爾,預備守歲。
齊桁宜歎了一口氣,又歎了一口,再歎了一口。
齊桁爾無奈,只好問他,「大哥,好端端的歎什麼氣,大過年呢。」
「不知道如月好不好,我挺想她的,如竹如菊如桃跟著我,那是想綾羅綢緞,只有如月,她真的沒嫌過我是跛子。」
「如月犯了錯,是不能回來的,你若想她,對眉姐兒跟秀姐兒好一點,也是一樣,如月會明白的。」
「母女分那麼開,你說,如月能明白嗎,眉姐兒跟秀姐兒能明白嗎?」
「肯定能。」齊桁爾安慰大哥,「大哥別這麼頹喪,現下是不能見面,但又不代表永遠不能見,人還活著就有可能,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對啊,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他何不……何不……
日子一天一天過,孟翠栩的肚子大了起來,經過舒涼的春日、悶熱的夏天、颯爽的秋天之後,終於在白露前一日產下一個大胖小子,足足六斤重,齊家長輩都樂壞了,笑說這小娃是趕著來吃月餅的。
小娃讓齊老爺取名齊力堯,小名堯哥兒,吃多拉多,長得很快,不到一個月,就已經從一個皺巴巴的粉團變成白嫩嫩的小娃,哭聲也從小貓叫變成獅子吼,肚子餓起來時,那哭得可憐的,眼淚一大顆一大顆,兩個奶娘可是一刻也不敢放鬆,就怕這小祖宗餓起來找不到人。
堯哥兒一出生,齊太太當天晚上就把艾琴艾書送到霞蔚院,金嬤嬤給安排了房間,東西都是用上品的,床具被褥也都開庫房新拿,卻沒想到齊桁爾就是不去姨娘房,看完帳就去月子房看還不能洗澡的孟翠栩,然後逗逗兒子,接著回書房睡覺,如此日復一日,齊太太等啊等,就是等不到元帕,忍不住跑來霞蔚院把兒子罵了一頓,罵歸罵,他就是不睡姨娘,能奈他何,媳婦正在坐月子呢,秋天風涼,可是一點風都吹不得,總不能拿這種事情去煩她。
孟翠栩出月子後,很快迎來堯哥兒百日,照說得上昭然寺去過過佛氣,但天氣一直不太好,總算等到雪停的日子,夫婦倆才帶著堯哥兒乘上馬車出門。
車上有小少爺,車行自然慢,辰初出發,直到已正這才到達。
孟翠栩小心翼翼把堯哥兒裹緊,但小娃卻是伸手伸腳的,忍不住點了他的鼻子,「小搗蛋。」
堯哥兒呼呼呼,吹了一個口水泡泡。
孟翠栩拿出帕子替兒子擦口水,又再度把他裹好,這才在齊桁爾的攙扶下了馬車。
樹頭有雪冰懸著,但太陽卻是露臉,沒風,感覺不太冷,夫婦倆帶著丫頭嬤嬤往寺廟大堂走去。
小和尚自然知道齊家,很快過來把孩子接過,放入長年供在佛前的籃子中,念福經,京城習俗,孩子生下來滿百日就帶來這裡念平安經,可保身體健康,平安長壽。
一本經約念了一住香,夫妻倆雙手合十,虔誠道謝,「多謝師父。」
那小和尚道:「齊二奶奶,我們住持想見你一面。」
孟翠栩狐疑,卻見齊桁爾對她鼓勵的點點頭,「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隨著那小和尚走到後面,簷廊外就是後山,此刻一片白雪皚皚,風景很是磅礡,但她卻無心欣賞,不知道為什麼,心裡跳得厲害。
小和尚打開最裡面的一扇門,「二奶奶,請。」
孟翠栩走入,房間不大,不過一張桌子四張椅,裡面坐著一個女人,那哪是寺裡的住持呢?
等眼睛比較適應屋內昏黃的光線後,她這才看出那女人是誰,是她的……她的……不是,是孟家的平太太……不是,這是她的娘!
她老了很多,此刻淚流滿面。
孟翠栩沒想過會在這裡見到她,一下忍不住撲了上去,「娘!」
方氏一把摟住女兒,眼淚流下來,「翠姐兒,我的翠姐兒……」
「娘,娘,娘娘娘。」孟翠栩連喊了好幾聲,像是想把過去不能想的事情都喊出來一樣。
方氏抱著她,像以前一樣親她頭髮,親她臉頰,「孩子,孩子,你受苦了。」
「沒有。」孟翠栩緊緊摟住母親,不肯鬆手,「娘,我好想你,好想好想,我生日的時候想,你生日的時候更想,我總是想起雲州,娘,那是我最快樂的時候,娘,真是你嗎,還是我又作夢了?」
「不是夢啊,真是娘,娘也一樣想你。」方氏把女兒拉開,扶著她的肩膀,「來,讓娘好好瞧瞧你。」
母女相對,方氏眼淚流不停,嘴角卻是笑著,「娘的寶貝女兒長大了,都二十多歲了,當年生出來才四斤多,轉眼就這麼大,還當母親了。」
「是啊,娘,我也當娘了,哥兒就在外頭,我讓人抱進來讓你瞧瞧,夫君說哥兒的嘴巴很像我……」
「不用不用。」方氏連忙阻止,「我們見面要是讓你婆家知道,對你不好,娘有一幅哥兒的畫像,已經心滿意足了,以後要是想你了,就拿哥兒的畫像出來看一看,也是一樣的。」
母女手牽著手說起話來,說起以前的種種,別後的種種,對老天的捉弄雖然無法釋懷,但也學著接受。
方氏說,齊桁爾大概在兩個多月前聯絡上她,給了畫像,還安排了今天見面,他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讓李家大太太約她出門上香,但她有借口出來了,李太太說要去抄大經,小和尚便帶她到這裡等,知道要見女兒,自然高興又忐忑,門開的那瞬間,看女兒沒有什麼表情,還以為女兒嫌她了。
「我怎麼可能嫌娘,外頭山頭白雪刺眼,剛進屋子看不清楚罷了,娘可別這樣想。」孟翠栩低聲說:「我沒怪過娘,真的,我知道娘是為了我,金嬤嬤跟春花也不是孟老太太自願給的,是娘去求來的,這些我都懂,娘若疼女兒,就別怪自己,好好照顧自己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