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個人都很緊繃,死盯著交握的兩隻手,直到感覺到強烈的目光,他才抬眼望去,豈料對上的是關子悅疑惑的神情。
這又怎麼了?是她主動,他不過是配合罷了。
「走了。」她垂著臉淡淡地道。
馮玉被她牽著走,想看她的臉,她卻始終低著臉,教他讀不出思緒。
這是怎樣?她不喜歡嗎?難道要他放手?
不……除非她主動甩開,否則他不放手,至少要作足戲給那傢伙難看。
一行四人走過了一大段的崎嶇山路,轉過了山坳處,在一大片半人高的樹叢後頭,馮玉看見了——
「哇!」後頭的止戈忍不住大喊出聲,就連馮玨都錯愕地退上一步。
「阿虎,今天好點了沒?」她想要向前,卻發現走不動,一回頭才發現馮玉釘在原地,自己還牽著他的手,然她手一放,他卻沒放手,依舊握得死緊。
「大哥?」
馮玉雙眼死死地瞪著那只比她還龐大的老虎,瞧那老虎只是懶懶地躺在地上,他才勉強自己開了口。
「告訴我,你不是來看它的。」那絕對不是小獸!
「我就是來看它的,這還是我頭一次可以近距離地靠近老虎呢。」她說著,開始扯著他的手。「大哥,放開我,我是來看它的傷勢的,昨天我幫它換了藥,我必須看看這藥到底適不適用。」
「藥……」他喃喃說著,果真瞧見老虎後腿上紮著布巾。
天啊……這個小姑娘是哪裡不對勁,她竟然在醫治一隻老虎!
她到底知不知道老虎是會吃人的!把它的傷養好,順便供它一頓飽嗎!
「放心,阿虎很溫馴的。」關子悅沒好氣地道,見他還是不放手,於是喊著,「小吉!」
一聽她又喚著古怪的名,馮玉立刻戒備,懷疑一會又會有什麼猛獸出現,然,幾乎是同時,他瞧見一抹紅從矮叢裡竄出,一下躍進她的懷裡,毛茸茸的觸感滑過他的手背,然後他看見——
止戈立刻上前托住他的背,道:「爺,腳又疼了嗎?過來這邊歇會吧。」他知道,主子已經是驚嚇到連聲音都叫不出了,為免讓他丟了面子裡子,這會就交給他處理吧。
沒有辦法,主子怕毛,喔不,主子怕有毛的畜牲。
馮玉僵直的任由止戈拉著往後幾步,雙眼死死地瞪著她手中的狐狸,想起那天在溪畔,他就是瞧見這該死的狐狸!
他要離開這裡,他無法跟這些長毛的畜牲共處!
「爺,冷靜點,馮二爺在看你了。」止戈附在他耳邊低語著。
馮玉額際滑下了冷汗,咬緊牙忍住紮進心底的恐懼,不讓馮玨看出他的弱點。
該死……等回去,他那二弟就準備領家法了,都是那個混蛋害他落下這毛病!
憤憤忖著,見馮玨一臉冷肅地調開目光,他順著望去,就見關子悅抱著狐狸走到那老虎的身旁蹲下。
那一幕,直教他的心都快要涼了。
不要……他好不容易找到她了,千萬別在這當頭出事!
然她沒聽見他的祈禱,她摸了摸老虎的頭,像是在和它說話,一邊打開布巾審視傷口,隨即喜笑顏開地又摸了摸它的頭,然後它張開了嘴——
「子悅!」馮玉掙脫了止戈的攙扶,衝向前,卻見那老虎不住地舔著她的臉,甚至用頭蹭向她的懷裡,儼然像只大貓,要不是身軀太大,恐怕是有意在她懷裡打滾撒嬌……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別說他愣了,就連馮玨都傻眼了!
一整個下午,馮玉冷汗不止。
當然不純粹是為了關子悅異常大膽的行徑,更是因為這不知道打哪竄出,壓根不怕人,而且一直窩在他腳邊不肯走的兔子!
這該死的兔子到底是把他的腳當成什麼了?它要是敢啃草啃到他腳上,他今晚就吃兔子大餐!
「好了,已經差不多了。」將手邊最後一隻野兔打理好,就著一旁的水窪隨意地流著手,關子說開始整理著簍子裡的各樣藥草和換過的布巾。
馮玉聞言,終於覺得自己可以好好地活了。
但如果可以,他也想學馮玨那個心思狡詐的傢伙幫關子悅收拾東西,但原諒他,他光是為了克制自己逃離這個地方的衝動,就已經用盡全力了。
「大哥,腳疼好些了嗎?」收拾得差不多了,關子悅才蹲到他面前詢問著。
馮玉垂眼看著那只窩在他腳邊一個時辰的兔子終於轉移陣地,投入關子悅懷抱,好恨他為何不在一個時辰前裝疼把她喚來,讓自己白白痛苦了一個時辰?
「大哥?」
「沒事,已經好多了。」對,只要那隻兔子滾遠一點,他馬上就能恢復正常。
「大哥,你的臉色不太對。」關子悅將兔子抱進懷裡輕撫著,偏著螓首打量著他。「明明就臉色蒼白,臉頰卻又潮紅著。」
馮玉微勾眉角。「對喔,你是個大夫。」
整個下午就如她所說,她是上山看顧受傷的牲畜,她果真很俐落,為動物敷上不知名的藥草,綁著布巾的動作有模有樣的,怎麼看都不像是頭一回這麼做。
「呃……也不算大夫。」她是獸醫,只治動物,治不了人,頂多是能看出一丁點皮毛。
「可是你卻將那些牲畜照顧得極好。」他噙笑微閉眼,緩慢地調勻氣息,袪散身子的不適。
「之前山崩時,有些動物閃避不及,多少受了點傷,如今有人上山開採礦石,反倒逼得這些動物無路可去。」唉,哥哥們都說她是福星,但是哥哥們壓根沒瞧見有些福,有些人和動物是無福消受的。
那些福,通常都是禍。
「你該不會長年茹素吧。」瞧她說得挺悲天憫人來著。
「小時候是,後來被我大哥強迫吃了肉,也就這樣葷素不分地吃了下來。」她苦皺著小臉,隨即又漾起懷念的笑意。
「你大哥是對的,牲畜自有它的生存之道,一如地上的一草一木,而會動的是生命,難道不會動的就沒有生命?你聽得見屠宰時的哭聲,有時用心聽收割五穀時,那些根莖同樣在哀號,也正因為如此,食用之材必不能浪費,你吞下的每一口都是旁物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