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您不能進來啊!」接生三十多年了,她還沒見過哪個男人闖入產房的,先前他闖進來那會兒產婦還沒生,尚且說得過去,可現在房裡可是血腥得很,會沾染了晦氣。
「你先出去吧。」宣景煜逕直走床邊,見到臉色蒼白、髮絲散亂的妻子疲憊地正望著他,他一顆心才落了地,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又輕撫她被他打了一耳光的臉頰,他的眼眶有些濕潤,愛憐地捋了捋她落在腮邊的髮絲。「痛不痛?」
「不痛。」夏依寧扯出一株虛弱的笑。「半點也不痛。」
「胡說,一定很痛。」他拉著她的手,不由分說往自己臉上搨。「換你打我,打多少下都不要緊。」
「真的不疼。」她溫柔地望著眼前這紅了眼的男人,兩世在他身邊,都未曾看過他如此模樣,定然是急壞了,她溫言安撫道:「是我做了該打的事,若不是你打醒我,我恐怕也沒力氣撐到把孩子生出來,現在想想,是我想得太簡單了,保住了孩子,他豈不是一出生就沒娘,保不定還有人說他剋死了自己的娘,若是那樣,我就太對不起孩子了。」
「你明白就好。」他緊緊的將她的手包覆在掌心裡,把瞼貼在她臉上,微啞著嗓音道:「在我有生之年,都不許你先丟下我,若我死了,你要隨我主,那便隨你了令」
他此刻發現自己是自私的,不想他死後別人再擁有她。
他這是在說他愛她吧?是吧?她的眼裡湧上一股熱流,努力抬起手臂圈住他的頸頂,想到前世他無人收屍,她有些鼻酸地哽咽道:「若你不在了,我一定隨你去,咱們……合穴而葬,至死不分離。」
宣景煜輕輕磨蹭著她滲著汗水的臉頰,承諾道:「好。」
夏依寧坐月子的期間,聽雨嘉說好多人來送禮,如今庫房裡堆滿了送給孩子的吉祥扣、如意扣、長命鎖、金頂圈、銀元寶、玉石獅子等等,把幾口花梨木箱子都給填滿了。
不只送給孩子,也送了許多昂貴補品給她補身子,何首烏、阿膠、老人蔘、極品靈芝、鹿角、鹿茸、蟲草等多不勝數,還有一大堆宣家根本不認識的達官貴人爭著來送禮,她知曉,那都是因為宣靜霞的關係,宣靜霞得寵,又誕下雙生子,一個養在陵王妃名下,已封了世子,陵王妃視如己出,還擴建了院子,讓她搬過去一起住,兩個人一同養育孩子。
宣靜霞來信提到,陵王妃雖然因為孩子,氣色較好了,可她病入膏育,每日要服的湯藥很是嚇人,簡直是拿藥當飯,有次陵王妃拉著她的手說,很感謝她讓她在有生之年能當娘親,若她去世了,要她好好照顧陵王和孩子。
宣靜霞不忍心陵王妃年紀輕輕就因病而亡,她常研究藥膳食補,也在日常為陵王妃針灸,希望能為陵王妃延命,陵王妃的母親一一掃北王妃,還因此特意從封地北疆到京城謝她,直說想認她為義女。
掃北王妃只有陵王妃這麼一個女兒,每日為她的病提心吊膽,深怕她有個不測,同時因為陵王妃未為陵王生下一兒半女,令陵王無嗣,她也覺得愧對陵王。
要知道,陵王妃的父親乃是軍功赫赫的掃北王,是兩朝重臣,一向拿陵王妃這獨生女當眼珠子疼,陵王妃是注定會死的,若宣靜霞能繼承這份關心,加之她生的孩子如今記在陵王妃名下,稱掃北王、掃北王妃為外祖父、外祖母,對於宣靜霞將來的皇后之路又多了一些助力。
孩子滿月後,取名宣元齊,擺了百桌的滿月酒,程氏來看她,指起夏依嬛便直歎氣,說大女兒沒有福氣,當初有宣家這麼好的人家不嫁,偏偏要去千家做妾,夏依寧聽了也只能安慰幾句,幸而程氏提到進門多年的長媳終於有了身孕,這才露出了笑容。
她知道如今千允懷是接近不了陵王了,對於夏依嬛如今的處境,她並不想知道,可卻在這時,鎮江王府出了一件事,讓她不想知道夏依嬛的近況都不行。
鎮江王千守仁和友人遊湖意外溺死,鎮江王府五代而斬,千守仁是最後一代,他過世之後,千家的封地和府邸都要歸還朝廷,這對千家是個莫大打擊,因大老爺千守仁不到五十,誰能料到他如此短命,一時間,千家四房全亂了分寸。
這時候,夏依嬛拿出私房,在京城的朝連街置辦了一處五進的宅子,雖然地段不如原先的鎮江王府,可也不錯了。
千家當下便分了家,二房在其它幾房艷羨的目光中搬進了新宅子,卓容臻靠嫁妝雖然也有置辦宅子的能力,可因為千允懷待她冷淡,她不甘心也不願意拿出銀子,而韓氏雖然出自將軍府,可她的嫁妝在這二十年來為了做面子用的七七八八了,加上丈夫無用,每個月除了月例便無其它進項,娘家父親也是個無用的,哪裡拿得出銀子,是以,夏依嬛二話不說拿出現銀置辦了宅子,即便她不過是個小小姨娘,如今她在二房裡便說得上話了。
夏依寧生產時未通知夏依嬛,孩子滿月也未曾通知她,可滿月過後,夏依嬛卻自己來寧州看她。
「寧妹為何見外?生了孩子也不派人知會我一聲,我還要從旁人口中才知道我做姨母了。」
夏依嬛語氣倒是輕鬆,並有責怪之意,她逗了齊哥兒一會兒,齊哥兒要喝奶了,夏依寧便讓雪階抱下去給奶娘餵奶,夏依嬛看起來有些依依不捨。
「姊姊府裡不是事多嗎?我才想著不要打擾你。」夏依寧也笑著說道,可是卻對夏依嬛的削瘦暗自心驚,夏依嬛如今已沒有做姑娘時那光采奪目的風采了,整個人像枯萎的草。
「事多?」夏依嬛自嘲的笑道:「你是說我滑胎之事,還是大老爺猝死之事?寧妹,人人都道大老爺福淺,我倒覺得他死得好,他死了,二房得仰賴我的私房才能過日子,如今二老爺和二夫人都敬我三分,還叫卓容臻那賤人不要大聲跟我說話,真是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