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價上不去,人口就外走,漸漸變成一個人口老的社區,許多負擔不起台北市昂貴租金和房價的,就會選擇住在這個社區。
這裡的環境一點都不好,林民山住在一個角落搭建出來的鐵皮屋,冬冷夏熱,鐵皮屋裡只有一張桌椅、一張床,老式的馬桶因為不通的水管散發出嗆人的氣味,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門口正對面就是一個小型的公園,有許多空地,可以堆放回收物。
林民山出院之後回家,林月光看見他住在這樣的地方心酸難忍,想到接他到自己的小窩,但老人家固執,堅持不走,因為這裡他僅需負擔水電費,房租費用因為房東一家心善,未收取分文,能省則省,林民山執意要住在這裡。
「別每天都來,你上學地方離那麼遠,太累了。」林民山坐在椅子上,看著長大的孫女為他忙進忙出,很是心酸。
不過養了她幾年,她便這樣為自己付出……不應該多看這孩子幾眼的,這樣連累她……
林民山心疼又愧疚,但也因為林月光還記得自己,孝順照顧自己而暗暗喜悅著,獨居久了,說不想要有人陪是騙人的……
「我不會累,阿公你不要小看我。」林月光笑嘻嘻地,手裡不斷忙著。
林月光處理著自己帶來的食材,在腦中累索著要做什麼好吃又營養的。
洗腎,這是很常聽見的名詞,但卻不明白是怎樣的病症。
林月光在林民山住院期間,跑醫院、跑各機關單位,處理他積欠的健保及醫藥費用,花光了她下學期預存的學雜費,但她毫不在意,她與醫師、護理師深談後,這才明白洗腎有多麼嚴重。
那是不可逆的重症,生活形態不會大受改變,阿公收入不穩定,靠拾荒維生,洗腎一週三次,一次得花掉四小時的時間,洗掉血液中所有好的、不好的物質,洗腎之後體力會大衰,營養品又貴,阿公負擔不起,飲食方面要控制,一天的喝水量也有限,只能喝八百CC……
可是阿公需要靠體力拾荒,常常在外頭跑一天,正是需要被充水分和鹽分,哪有可能好好控制?
而且老人家習慣的飲食方式,沒有攝取足夠的營養,所以阿公很瘦很瘦,瘦得不成人形。
她也從醫師的口中得知,阿公病得很重,病入膏肓了,沒有多久時日可以活。
為了阿公可能不久人世一事,她偷偷哭了好幾次,但在老人家面前,又是開心的模樣。
也是知道自己病重,阿公一開始不願認她,在醫院吵著說她認錯人了,他不是她的阿公,是柏希學長的一句話,才讓他不再趕她。
「月光為了您病重哭了,為您花光所有的錢,您老人家忍心不認她?別說什麼拖累不拖累的,她都不怕累,您怕什麼?要留下遺憾嗎?」
想到閔柏希,林月光忍不住停下手邊切牛肉的動作,被她拒絕交往,知道她的身世後,他仍一直他陪在她身旁。
阿公住院,她去醫院陪伴,他也會來,總是不發一語地在旁邊,但阿公要上廁所什麼的,需要男生力量的時候,他都會自動來搭把手,還有阿公出院,還是他開車送他們祖孫回這裡,之後一週三次的洗腎,他也都早早開車過來接送,有時她因為早上要上課無法陪同,他也會代她接送阿公去醫院。
林月光把視線望向門口,對面公園就有個停車格,他向來把車停在那裡……明明沒有要跟他在一起,卻下意識的期待他的出現,她覺得自己很卑鄙。
第6章(2)
「月月,你啊,有沒有怨過阿公?」看著林月光下意識地看向外頭停車格,林民山好歹也活了七直年,知道年輕人戀愛嘛。
林月光收回視線,看著突然開口的老人家,露出一臉不解的神情,「怨阿公什麼呀?」
「怨我撿了你回家養,偷偷的……」林民山自覺汗顏。
當時,他們老夫妻失去了早逝兒子唯一的女兒,老妻崩潰了,再也無法振作,精神恍恍惚惚的。
許是老天垂憐吧,一個颱風來襲的前夕,在他們山上的果園聽見小孩的哭聲,一連哭了兩天,那哭聲消散在雨裡,幾乎要聽不見。
他動了惻隱之心,上山去尋,就在一間廢棄的小屋,找到了哭到睡著,飯了不知道多少天的小女孩,她全身發冷,還發著高燒。
本是要報警送醫的,但他崩潰瘋癲的老妻像突然活了過來,抱著小女孩說是月兒回來了,不允許他報警,更不願帶去醫院,因為就是醫院吃掉了老妻最心愛的小孫女。
幸好,小女孩的高燒在老妻衣不解帶的照顧下退了,小女孩也特別黏著老妻,因此填補了兩個老人心中的破洞,他也就決定……不報警了,就偷偷的養著吧。
讓這個不知道是誰家走失的孩子,頂了他們孫女的名字。
「如果我們不存私心,說不定你早就找到自己的父母……」不用在他這個沒有用的老人身邊。
「也許是我的父母不要我啊,我那時候很小,小到我不知道我的爸媽是誰,記不得自己的名字,是誰把我一個人丟在那個屋子裡,而且阿公和阿嬤很疼我,我就是你們的孫女。」林月光不怨他,真的不怨,因為在她記憶中,阿公阿嬤很疼她。
一開始,她連下雨聲都會怕,大概是因為一個人在那個黑黑的小屋裡待了不知道多少天的關係,因此一到下雨天,她就大爆哭,尤其是晚上。
是阿嬤耐心的抱著她、拍她的背,還會背著她在他們小小的屋裡走動,哼著歌哄她。
她覺得自己是幸運的,被遺棄了,卻遇到了疼愛她的人。
聽著林月光的話,老人的唇動了動,幾欲張口,像是經過了天人交戰,而後長長歎口氣。
「月月,有個東西要給你。」
林民山彎身,在簡陋的木板床下,拿出一個有點年代的餅乾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