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這次年假與往年一樣,未有什麼特別,趁開學返回工作崗位前,沈觀陪祖母與母親至鄰區的財神廟求個平順。行前,她至知名餅鋪買了數盒餅,準備供奉各殿神尊。
「宜平有跟上嗎?」後座王友蘭回首從後擋風玻璃望去。
沈觀瞄一眼後視鏡。「有。」
「她實在也虔誠,連著兩年都跟我們來拜拜。」黃玉桂看著駕駛座的孫女,問:「她平時也燒香拜拜?」
「不知道,我沒問。」沈觀開車沉穩、專注。「她過年不用在家陪家人?」
「應該是不用,我沒問過她。」若要陪家人,也就不會開口要與她及她家人一道了。
「她爸媽做什麼的?」
「不清楚。」是真的不清楚。沈觀至此才發現,她對鄒宜平的瞭解似乎有點少,以她們的交情而言。
鄒宜平是她大學學妹,讀的是生物科技,與她的護理學系要說相關確實是沾得上邊,說無關也的確沒什麼關聯性。牽起兩人友誼的無關科p,是當年宜平在校內一家餐廳打工,她常去用餐,因而認識、相交。
「怎麼連這也不清楚?」黃玉桂訝問:「不是好朋友嗎?」
王友蘭接了話:「哪有人交朋友連對方家世背景都不清楚的。」
沈觀望一眼中央後視鏡映出的面容。「媽,我是交她這個朋友,不是交她的家世背景。」
「我意思不是要你注重人家的家世背景,是你多少要瞭解一下人家的情況,免得被騙。」
「我身上沒什麼好騙的。她不知道我們的情況,不可能來騙錢,她愛男人,對我沒興趣,所以更不可能是騙色。」
王友蘭盯著鏡裡沈觀那神情淡然的眉眼。「反正交朋友小心點。」
沈觀知道母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心態,她不與她辯,淡應一聲:「我知道。」
「阿蘭,你太緊張了,阿觀又不是小孩子,她有辯識能力;再說我看宜平那孩子性子隨和又熱心,不怕她欺負阿觀。」
黃玉桂回首望了望跟在後面那部車的駕駛座。「你看她都主動跟我們來拜拜了,不會有問題啦!」
「媽,一手拿香一手拿刀的多得是。你沒看每年大甲媽遶境,那些信徒誰不是手裡一把香?但轉身就打架的新聞每年都有。這年頭吃齋念佛也會殺人,怎麼能相信拿香就不是壞人?我也不是說宜平怎麼樣,我是要沈觀交友多留意,不要像大華他——」
「都那麼久的事了不要再講它,現在日子不是很平順?想那些不開心的事對我們生活沒幫助。」黃玉桂神情略沉,說話口氣帶有幾分警告意味。
「怎麼可能不想!大華當初——」
「都說了不要再講!人死能復生嗎?都不知投胎到哪個人家去當好命孩子了。」黃玉桂察覺自己語氣嚴厲了些,稍作停頓,緩了緩情緒,說:「大過年講這種事多晦氣,何況阿觀都這麼大了,生活上什麼也沒缺,這樣的日子還有什麼好怨歎?想那些事還不如煩惱阿觀到現在還沒男朋友的事。我知道這種事不能急,但不急也不行。你想想看,將來我們兩個走了後,阿觀一個人怎……」沈觀從中央後視鏡看一眼後座那對將話題轉至她婚姻大事的婆媳,抬手扭開音響,她無意加入她倆的對話,更無意關切她們討論的進度。
年節時期車流壅塞,繞了好幾圈才尋見停車位。停妥車,她拎著盒餅與祖母、母親往財神廟前進,在廟前和鄒宜平會合後,被祖母與母親先帶至月老服務處的櫃檯登記,接著領取姻緣六禮禮盒、金紙、疏文。
「拿這做什麼?」沈觀不是不明白,只是不自在。
「做什麼,幫你求姻緣啊。」王友蘭理所當然的口氣。
「不用,我——」
「你是不是又要拿『隨緣』兩字來堵我?隨了幾年的緣了,你身邊有個人沒有?」王友蘭掏出筆,拔開筆帽,遞出。「疏文、姻緣信和姻緣紙要自己寫,寫完在你姓名上蓋個手印。」
沈觀苦惱,瞪著那支筆。
「我說阿觀,聽你媽媽的,阿嬤也想早點抱甘仔孫咧。」黃玉桂輕推孫女,示意她上前接筆。
「學姐,你就寫嘛,又沒什麼好不好意思的,你看那麼多人等著登記。」鄒宜平望向櫃檯。
沈觀覷她一眼。「那我把機會讓給你。」
「你比我大,當然是你先寫。如果你真的有找到男朋友,明年再換我寫給你看。」鄒宜平笑嘻嘻。
「快點,人很多,擠在這裡多不舒服,寫完還要去點姻緣燈,我怕動作太慢,燈被登記光了沒得點。」王友蘭促了促,沈觀才接過筆,跟一群信徒擠在長桌前書寫。
「最好是寫這個就會有姻緣……」不以為然的口氣。
「你就聽媽的嘛,搞不好真的幫我找了個大嫂回來。」
「最好是這麼容易……啊,我來寫別人的數據。」
沈觀握筆的手一頓,循聲望去,是一對男女,男子正拿出手機撥號。「哥,你這樣不行啦。」
男子向女子做了個噤聲手勢,表情隨即變得開朗。「喂,阿雋,我文樺啦,好久不見欸新年快樂……我沒去哪玩,就跟我媽和我妹出來拜拜……」
許是週遭吵雜,他聲量有些大,又恰好坐在她身側,她即使重新低眼專心書寫,仍能聽見他的聲音。
「我就想你那種工作危險,反正我都來拜拜求平安了,就順便幫你求。你生日是哪一天啊……沒關係啦,不用不好意思,我就是稟告一下神明而已,又不是要幫你添香油錢……11月12日……地址呢?」
餘光覷見男子動了筆,她悄悄瞥去,這角度僅能看見12這個數字……真寫了別人的資料?真的可用這招嗎?怎麼她就沒想到。
「好了沒?」王友蘭忽擠進半個身體,問。
「快好了。」她加快書寫速度。
填寫完畢,把姻緣六禮、姻緣紙與金紙等擱在供桌後,四人往正殿行去。沈觀把幾盒餅遞給母親,道:「媽,我先去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