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金山「哦」一聲,明顯質疑她的說法。
「我不知對方目的,只能猜到或許這個人與你曾有過過節,而這個人可能也認識我爸和鄭智元。」
張金山認真思索,並無所獲。「很多人已經沒有往來了。」
「那為何不靜待司法調查?」顏雋沉靜許久,此刻才出聲。
張金山低眼注茶,哈哈笑著。「等到警方抓到人,我不知還要被誣陷幾次,不如我直接把人找出來問清是什麼情況。」
「用處理江湖事的方式處理?」沈觀不以為然,不過是更添麻煩罷了。
張金山擺擺手。「我都這年紀了,打打殺殺多沒意思,頂多給點教訓而已。」
他一口就是一杯的茶水,問:「有沒有興趣跟我合作?」
「沒有。」沈觀連想都沒想。「我都還沒說要怎麼合作。」
「給警方調查就是最好的方式。」
「你就這麼信那些賊頭?」張金山抬眼看她。
「我相信警察,更相信因果報應。」沈觀說話時,淡淡地與他對視。張金山看看她,再看看她身側男人,兩人神情與眼色幾乎一致,這倒是讓他感到有些趣味。
「你這樣一講,我倒是想起來,聽說當年沒人敢幫你們打官司,是一名賊頭幫你們找到律師,才順利將阿元仔送進牢裡。」他笑一聲,「這也難怪,難怪你相信他們。」
聽他提起顏雋父親,沈觀這時才後覺地發現,她的手還被包覆在他掌下,略出了點汗。
張金山不在意她有無回應,開口說:「說起來,當年我跟你爸交情還算不錯,要不是他找人去賭場設計我,我也不會跟他結下樑子,本來想要跟他算賬,哪曉得他就這樣被阿元仔斃了。」
沈觀忽問:「既然你跟我爸有交情,知不知道他曾經得罪過誰?」
「太多了啦!以前大家都干八大行業,酒店、賭場這些地方拉關係很容易,得罪人也容易,算都算不清。」張金山看她一眼。「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你跟我這事不可能是那些人幹的,這明顯的嫁禍手法太粗糙,不像我們這種PRO級級的會幹的。」
PRO級?她唇稍稍一扯,問:「鄭智元還有沒有親人?」
張金山皺眉想了想,搖頭道:「我跟在他身邊好幾年,知道他脾氣不好、性格粗殘,疑心病又相當重,兄弟姊妹早就沒往來。他爸走得早,只有他媽媽對他還抱有期望,但他媽媽前幾年肝癌走啦,他老婆在他媽離開後也有自己的新生活,實在想不出來他還有什麼親人。」
說不失望是假的,還以為能從中得到什麼線索。沈觀抿抿唇,問:「那天的監視影像你看過沒有?」
「是指你阿嬤跟你媽要調的那段?」張金山點了根煙抽。「說來也真是陰錯陽差。那幾天信徒那麼多,廟裡大家都很忙,我事後就忘了這件事,等我想起來想去調畫面出來看,才發現監視器真的壞了。找了人來修,說是線路被破壞,剛好那幾天香油錢被偷,我根本沒聯想到是跟你那事有關,直覺認為是小偷搞的鬼。」
「偷香油錢的有抓到嗎?」
「就是沒抓到啊,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賊頭上哪找人?所以我才說你要靠賊頭揪出那個幕後藏鏡人,倒不如讓我那些小弟去幫忙還比較快。」
沈觀始終沒同意與他合作。離開時,張金山派人送他們,她並不願上車。
「寶哥,你就讓他們這樣走了?」阿三看著張金山。
「不然咧?」張金山負手望著身影漸遠的兩道背影。「你真的相信她不知道是誰在搞鬼?」
張金山瞄他一眼。「不是我信不信她的問題,是她不願意講。我不讓她走,難道留她下來吃三餐?」
「那怎麼辦?你被冤枉這事就算了嗎?」
「是不會派人跟著沈觀嗎!」張金山「嗤」了聲,轉身回屋。
走了好長一段路,出了身汗,背上濕黏,著實不爽快;她呼息漸促,前方又路途遙遙,不知還得花多少時間才能走回市區。沈觀不後悔拒絕讓張金山手下送他們下山,只是懊惱又讓身後人跟她受苦。
「抱歉,讓你陪我走這麼遠的路。」她開口說話,聲線不穩。
顏雋瞧得出她體力不濟,問:「休息一會再走?」
她搖頭,腳步未歇。「我好餓,又好渴,想早點回去喝水吃東西。」
她罕有地流露出不滿足又委屈的稚氣感。他瞅她一眼,默默跟在後頭走了幾步,道:「沈小姐,我背你吧。」
「不用了。不要到最後連你也沒體力。」突如其來的脆弱感令她聲音漸細,聲嗓帶了點哽咽,她一向堅強隱忍,在眼眶發熱時即有自覺。她眨眨眼,兩手滑入口袋,轉身倒著走,故作輕鬆地看他,笑道:「如果手機還在,現在就能打電話叫車了。頭一次發現手機其實很重要,以後要善待它。」
他盯著她勉力撐著弧度的唇角,沉穩道:「也許運氣好,等等就遇上出租車經過也說不定。」
沈觀不是不知道這個男人在安慰她,這時間這地段要等到出租車實在困難。在眼尾的濕潤守不住之前,她回過身,迅速抬指去揩眼角,手放回口袋的同時,指尖在角落碰見一點硬物。
抽出一看,是裝有兩顆糖球的小夾煉袋,裡頭是傳統的柑仔糖,一綠一紅。她倒出糖,兩顆糖球就躺在她手心上。
「顏先生,吃糖嗎?」她側身看他。他無來由想笑,也確實抿著淡淡的笑意。「又是你媽媽給的?」
「是啊。」她撿了紅色那顆塞嘴裡,含著糖球,說:「聽說吃糖心情會變好,你也吃一顆吧。」她手心向著他。
她目光瑩瑩,還能瞧見方才哽咽留下的水光。他抬手,差點去碰她的眼,最後將手指落在她手心,拈了那顆糖放嘴裡。
沈觀笑顏漸展,腳步輕盈起來。
他重新跟上她步伐,又走了一段,聽她將糖果咬得喀喀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