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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頁

 

  放下筷子後,她發現麵店的生意比以前更好了,那時候來用餐的都是附近居民,現在來用餐的都是邊看著桌上食物邊拍照的觀光客。

  夏喜言起身付錢,接過她的外帶食物,繼續走進大太陽底下。

  不遠處有一個倒在騎樓下打瞌睡的遊民,她把那份外帶食物放到他腳邊後,便繼續順著港邊那一排小型漁船的停泊處往大學校園方向前進。

  吃完小吃覺得口渴的她買了瓶水,想起最後一次送小吃給駱靖天的情景。

  「叫你不要再送東西過來了,聽不懂人話嗎?」駱靖天站在工作室門口,冷冷地說。

  「可是,你以前最喜歡吃廟後的海產粥,還有他們的炸魚腸,你說他們的胡椒鹽有中藥的香味……」

  「我討厭小吃。」

  「不可能……」她不相信。

  「我對味素過敏,每次和你出去吃那些東西,我都要先吃抗過敏的藥。」他瞪著她。

  「騙人。」她的淚水已經在眼眶裡打轉。

  「你根本不關心我,你關心的是你自己。我有老婆了,跟你只是玩玩的,拜託你離開,不要再對我死纏爛打了。」

  「給我一點時間讓我習慣……」她邊擦眼淚邊說道。

  「滾。」

  砰!工作室的門當著她的面甩上。

  「我很關心你的,我知道你習慣穿Giorgio Armani的襯衫,因為你穿他們家的衣服版型最挺,而且可正式、可休閒,我知道你的床單要用五百支紗的埃及棉,你不愛甜食,不喝加糖的飲料,我只是不知道你會對味素過敏啊。」她喃喃自語著。

  她蹲在門口,悲慘地發現她被情緒帶著走,根本不知道她找他能做什麼,可他卻清楚地知道他要的是什麼,所以明白地告訴她——

  他不要她。

  夏喜言驀地打了個寒顫,回過神來,現在才明白她那時的心情。

  她那時只是希望他跟她說,他真正愛的人是她,不是他的太太,她希望他跟她說要她等他、安慰她,跟她說一切沒事……

  年輕時的她真如他所說的,只想著自己。那現在的她還是只想著自己嗎?

  不,她是發覺到自己對駱靖天的藕斷絲連,所以才想回到現場確認這一切。因為她不想傷害趙季慶,她不能在心裡還在乎著另一個男人時嫁給他。

  夏喜言皺著眉,朝著校園慢慢前進。

  她的學校位在海邊,岸邊防波堤旁邊那一個個的圓形洞口沒什麼改變,每一個洞口能勉強容納兩個人,附近學生們總愛戲稱那是「情人座」。

  駱靖天沒陪她坐過一次所謂的情人座,因為他說他沒辦法忍受看到她有一丁點落海的風險。

  「屁話,搞不好是他自己膽子小。」夏喜言在嘴裡咕噥了一聲,覺得他可以拿奧斯卡最佳男演員獎。

  夏喜言走進校園,看著拿手機拍照的人,突然想到今天還沒打卡,連忙拿出手機補上,然後,她看著那些騎著機車與她擦肩而過的青春臉龐,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駱靖天不會騎機車,這對於一個住在南台灣的成年人來說,幾乎可以被列入奇人奇事。

  他們剛談戀愛的時候,要在巷弄間尋找小吃,總是她載著他呼嘯而過,有好幾回,她還故意擺出重心不穩要撞牆的樣子來嚇他,只要看到他那張八風不動的臉龐被嚇到發青,她就會笑到東倒西歪。

  當然,她後來才知道他不騎機車的原因,原來是他兒時曾經出過一場嚴重的車禍,當時就是因為機車而發生意外的,那場車禍讓他在床上躺了三個月,之後她騎機車載他時,自然也就更加小心謹慎了。

  只是她現在回頭想,愈想愈覺得疑惑很多,如果駱靖天只是想趁老婆不在國內的期間來場艷遇,他何必演得那麼認真?如果會對味素過敏,那他怎麼還願意陪著她東南西北地尋找小吃?既然對坐機車有心理陰影,為什麼要對她妥協?他真的有那麼空虛寂寞到急著找人陪嗎?還是——

  他其實對她動過真心?

  夏喜言驀地停下腳步,明白得道禪師為什麼會因為自問自答而開悟了。

  她懂了她開始這段旅程的真正目的了!

  不僅僅是為了要對趙季慶公平,也不只是為了要遺忘,重點是——她要證明自己曾經被深深愛過。

  如果她能證明她值得被愛,這樣她日後才能相信她可以擁有婚姻。

  天啊!原來時間過去這麼多年,她學成歸國、擁有一份穩定事業,但她卻一直不相信自己可以擁有幸福。

  夏喜言心臟狂跳,抓著衣服前襟,激動到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卯起來往前狂奔。

  天啊天啊……原來她對自己的信心,居然如此薄弱。

  這才是最大的問題所在!

  她跑了一分鐘,發現久坐辦公室的三腳貓體力加上上坡路段的難度,已經讓她差不多想打電話叫救護車了,於是她停下腳步,彎身重重地喘著氣。

  一位朝她迎面而來的男人,停下來看了她一眼。

  「沒事,體力差,跑得太喘了……」夏喜言不好意思地說。

  男人沒離開,推了下無框眼鏡,瞇起眼打量著她。

  夏喜言看著他,漸漸覺得他有點眼熟,好像是在媒體上看過的人,一個偶爾會上訪談節目的教授……

  媽啊,他是白致平求來幫她寫推薦函的教授鄧育成!

  雖然她與他之前沒見過面,但他算是校園名人,她認得他也是應該的。

  六年前,白致平因為見她一次又一次地回頭求駱靖天回到她身邊,求到萬念俱灰,只差沒跳海,所以他不知打哪兒找來的門道,替她找到這位極有份量的鄧育成教授幫她寫研究所推薦函,還讓鄧育成替她在美國安排了一份出版社的實習工作。

  後來她一回到台灣,憑著那份實習經歷和國外文憑,找到了外文編輯的工作。若說她的生命中第一個該感謝的人是白致平,那第二個就是鄧育成。

  當時她畢業回國後,曾跟白致平說過想向鄧育成致謝,但白致平跟她說,鄧育成最不喜歡已經畢業的學生回去打擾,她才因此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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