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太子殿。
太子伊利寒坐在書房內,聽著朝中大臣報告國家大事。他輪廓分明、英挺剛毅的臉上毫無表情,但一雙深不可測的黑眸卻隱隱浮動犀利精銳的氣勢:如暫時棲息的黑豹般,即便處在最鬆懈的狀態,雷霆萬鈞的氣魄依舊懾人。
站在他面前的軍樞大臣——謝蒙,額頭微滲出冷汗,一邊做演示文稿,另一邊偷眼打量太子殿下的反應……真奇怪,他謝蒙在朝中可是以城府陰險、奸詐狡猾而聞名的,文武百官誰不怕他三分?但怪哩……每次一面對這未滿三十歲的太子,他便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懼意……平日的陰狠毒辣全不知跑哪去了……
他最怕太子殿下那雙冷然沉靜卻犀利無比的黑眸,彷彿只要冷冷一掃,便可把他嚇得心驚膽顫,現出原形。
謝蒙擦著冷汗,結結巴巴地報告:「……由以上各點而論,我國北方的邊防……」
「好了!」伊利寒舉起一隻手,示意他住嘴。淡淡地道:「我全明白了,你先下去。」
「可是,殿下……」謝蒙還想再說什麼,他覬覦已久的那一大筆軍事經費還沒要到手,他怎甘心退下呢?
「下去。」伊利寒看也不看他,語調中的冰冷威嚴卻令人不寒而慄。
「是……」謝蒙如被雷殛般地迅速垂下頭,戰戰兢兢地退下。謝蒙一退下,伊利寒身邊的特衛長——沉惟立刻開口道:「殿下,皇上要小的提醒你——風間家的大小姐最近就要由日本回到新羅了,皇上請你盡快籌備你和風間小姐的婚禮。」
日本……風間夕霧?伊利寒英氣逼人的臉上一僵,沉聲道:「我知道,你們先下去吧!我想靜一靜。」
「是!」
所有的人全退出後,伊利寒歎了一大口氣,眸光茫然地投向湛藍的晴空……
風間夕霧……這四個字對他而言僅代表一不具任何意義的名字,一樁由父母親訂下,他不得不去履行的婚約……
伊利寒由一錦盒內取出一畫軸,這是前些日子由日本使者所送過來的——夕霧小姐的畫像,畫中的她端坐在櫻花樹下,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直直垂到地面,膚白賽雪,翦水雙瞳幽黑醉人……整個人宛如一粉嫩清新的櫻花仙子……真是標準的東瀛美人。
但,此刻伊利寒的心中卻沒有半絲興奮與喜悅,這位夕霧小姐縱然貌美如花,也無法在他心底激起半絲漣漪,早在五年前,他的心田已全被一陌生的女孩佔滿,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伊利寒慎重地由袖內取出一姑娘家用的葵花髮簪,緊緊握在手中,思緒再度飄回五年前……
五年前,正是他這一生最痛苦、最消沉的時候,長年臥病的母親終於撒手人寰,留給他們無盡的傷痛與遺憾……伊利寒身為長子,一方面要安慰悲慟逾恆的父皇;另一方面還得勸慰年幼的弟妹伊利崎與伊利薇……尤其幼小的伊利薇驟失慈母,每天哭喊著要親娘……伊利寒一肩挑起了所有的責任,在人前不敢掉一滴眼淚,所有的傷痛淚水全往肚裡吞……
一直到那天,他堆積已久的情緒再也壓抑不下了!瘋狂地策馬狂奔出城,在一郊外小廟旁發狂地大吼大哭大叫,把隱忍已久的亡母之痛全部爆發出來……
不知痛哭了多久,當他悲慟的心情終於漸漸平靜下來,也冷靜地準備回宮時,一條飄著葵花香的絹帕出現在他眼前,一清脆甜美的嗓音也隨著傳過來:「大哥哥,這給你用。」
伊利寒錯愕地抬起頭,只見一眉清目秀,純淨如天使般的小女孩亭亭玉立站在他面前,女孩似乎只有十一、二歲,正對他綻開最甜美的笑靨。
「你……小妹妹,你是……」
「不哭呵,大哥哥,不要哭。」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見他沒接過手絹,即自動以手絹拭去他臉上殘留的淚水,眨著黑白分明的澄澈大眼,甜甜地道:「大哥哥,你一定受到很大的委屈是不是?來,告訴我!」
望著她天使般的容顏,伊利寒心底竟升起一股奇異而巨大的暖流,彷彿心底深處的悲痛已漸漸被這甜蜜溫婉的小女孩所撫平,這是第一次,他不想在別人面前以冷漠來武裝自己,盯著她的眼睛,他瘖啞地回答:「我……失去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大哥哥,你一定很在乎這個人是不是?」小女孩轉轉水汪汪的大眼睛,偏著可愛的小臉細細思考。「真糟糕……因為我從沒有這種心情,所以無法體會你有多難過……可是,大哥哥,我相信你此刻一定覺得很痛苦,對不對?來……這個給你!」
小女孩由發上拔下一個十分精緻的葵花髮簪,不由分說地便塞入伊利寒手中。
「這是……」
「那是我最心愛的葵花髮簪喔!」女孩對他嫣然一笑道。「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它。」
「不,姑娘,我不能拿你的東西,更何況這是你所珍視的物品……」
「不,大哥哥,你一定要收下它。」小女孩堅定地回答,澄澈清亮的眼眸中寫滿認真:「我把我最喜歡的東西給了你,這樣我就可稍稍瞭解你此刻的痛苦了……而大哥哥,原本在你身上的痛苦有一部分將由我來為你分擔,這樣你就不會再這麼難過了,是不是?」
「你……」伊利寒渾身一顫,有一瞬間幾乎說不出話,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才十一、二歲的小女孩,竟會說出這麼溫婉動人的話……他的心頭彷彿被狠狠地撞擊一下,那股奇異的暖流更加擴大,緊緊地將他包圍……
「哎呀,奶娘出來找我了,我該回去了!」小女孩見古廟中走出一中年婦人,她立刻緊張地道:「大哥哥,我要走了,要好好地珍惜我的髮簪喔,再見!」
女孩撩起裙角,輕盈如彩蝶地向前奔去。
「等等,小姑娘……」伊利寒想喚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