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並不討厭這兩位從天而降的長輩監護人,甚至滿喜歡他們,但總是無法真正對他們敞開心房。
總覺得自己短暫的人生,某個環節出了差錯,某個人安排她走上了岔路,但,會是誰呢?
每當夜深人靜,窗外又下著雨時,夏雨蝶便會忍不住怔忡出神。她會聽著那時而溫柔時而激烈的雨聲,困惑地盯著扣在自己左手腕的彩晶蝴蝶手鏈。
這手鏈,不知誰替她戴上的,記憶很破碎、很模糊,但她仍隱約記得父母去世那天,自己曾躺在一雙陽剛有力的臂彎裡。
似乎有某個男人抱著她,對她說了什麼,那聲音太遙遠,她聽不清,只依稀感覺到那是個溫暖的懷抱。
那懷抱,令她有不可思議的安全感。
究竟是誰救了她呢?
聽說這蝴蝶手鏈是救她的恩人留給她的禮物,她也很珍惜地收下了,只可惜沒能見他一面,也沒人能告訴她,他的來歷。
她只能戴著這手鏈,繼續過著似真似幻的生活,期盼著哪天能與那位只在她夢中遊蕩的恩人再相遇——
正當夏雨蝶在雨夜輾轉反側時,在海洋的另一端,一座擁有悠久歷史的城市,如萬花筒般炫目燦爛的賭場裡,杜非穿著黑西裝白襯衫,細長的領帶顯得帥氣,但他左臉頰上那道深刻的傷疤仍讓不少經過他身旁的紳士名媛受到輕微的驚嚇。
他們本能地明白,這不是一個身處在與他們同個社交圈的男人,雖說他斜倚在牆邊的姿態看起來很悠閒,似有幾分懶洋洋,但那張剛硬的面容,以及那略顯玩世不恭實則冷酷非常的眼神,在在說明他絕非出身豪門,不是個優雅貴公子。
更精確地形容,他像頭猛獸,一個沒教養的、虎視眈眈的浪人,就算一身文明的西裝,仍掩不去他野蠻的本質。
對於旁人好奇卻又不敢多看的目光,杜非滿不在乎,一面以銳利的目光梭巡場內每一張賭桌,一面握著手機,聆聽好友張凱成的越洋報告。
「嗯,前兩天放榜,她考上了第一志願,今年秋天開始,就是大學新鮮人了。」
「是嗎?」杜非咀嚼這個消息,嘴角微微一挑,真心地笑了。「那很好。」
他一直遺憾自己沒機會去體驗那種無憂無慮的校園生活,希望她能代替自己,盡情揮灑,別虛度了青春。
「她選了哪個科系?」他問。
「歷史,不是什麼將來會賺錢的專業。」張凱成有些嘲諷地評論。
「她不需要賺錢。」杜非淡淡指出。「她的吃穿用度,我自然會打點。」
張凱成沉默兩秒,跟著歎息。「有時候我覺得你真傻,為了一個女孩,把所有積蓄都留給她了,自己兩手空空從頭開始。她還只是個丫頭,你把那麼多錢存在她的戶頭,她用得上嗎?」
「那是我留給她的保險,萬一我哪天出了事,總得有一筆錢保障她的生活。」杜非從容地解釋,也許好友覺得他這麼做很蠢,但他從不後悔。
「我不懂,那丫頭究竟是何方神聖,值得你這樣對她?」
沒有人會懂。他與她的宿命因緣並非始自今生,早已經過數百年流轉。
杜非自嘲地勾唇。「總之你幫我盯著她就對了,有什麼事,隨時通知我。」
「知道了。」張凱成頗無奈。「你現在人在哪裡?」
「Monte Carlo。」
「你……該不會在賭場吧?」
「就是。」
「那裡的賭場可是上流貴客出入的場所,你賺到足夠的賭金了嗎?」
「十萬美金。」杜非伸手揣入口袋,捏著一張薄薄的支票。「足夠我去贏得全世界了。」
「憑十萬美金就想拿下整個世界?」張凱成笑。「我真佩服你,杜非,你真不是普通有自信。」
「我會做到的,等著瞧吧!」杜非語氣堅定。
是的,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便對自己立誓,他會白手起家,建立一個王國,然後迎接她來做他的王后。
今生今世,她將是屬於他的,這是命中注定。
為此,他將不惜與全世界對抗——
杜非掛上電話,將手中的支票兌換成一盒重重的籌碼,躊躇滿志地啟程,邁向他早已設定好的野心之路。
她戀愛了!
大一迎新會那晚,夏雨蝶在同學的捉弄下不慎掉入校園湖裡,不會游泳的她差點溺水,幸好學長及時出手相救。
萬佑星,這是學長的名字,當驚惶失措的她嗆咳著吐水時,他輕拍她背脊,對她溫柔地笑,而她霎時跌進那墨深無垠的眼潭裡。
一見鍾情,原來是這樣的衝擊,她感覺自己心跳瞬間停止,明明全身濕透了,很冷很冷,胸臆卻灼灼滾燙著。
她十九歲,初嚐戀愛的滋味,生活頓時變得多采多姿,有了豐富的意義。
她不再如遊魂般地活著,哭笑都出自真心,會撒嬌、會吃醋,會對男友小小地耍任性發脾氣。
交往一年後,她將男友帶回家。他第一次到她家拜訪,很緊張,捧來一籃昂貴的水果,禮貌而慎重。
她以為素來疼愛自己的表舅表舅媽一定會很歡迎他,沒想到他們的反應卻是粗魯而冷淡,幾乎是將他驅逐離開。
「為什麼你們要這樣對他?」男友離去後,她不滿地抗議。「佑星做錯了什麼?」
「他配不上你。」表舅聲稱。
「有什麼配不上的?他家雖然沒什麼錢,可也是清清白白的,他爸爸媽媽人很好,我都見過——」
「什麼?你見過他家父母了?」表舅媽尖聲打斷她,表情驚駭。
「是啊。」
「為什麼去他家?你們還都是學生,難道現在就要論及婚嫁了嗎?」
「是沒有要結婚啦。」她有些嬌羞地解釋。「只是學長畢業以後就要出國留學了,他想在那之前讓我認識一下他爸媽。」
「認識他爸媽幹麼?你沒必要認識!」表舅說話很沖。
「為什麼?」
「因為你不可能跟他家扯上什麼關係,你們必須馬上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