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霉神與福(下)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3 頁

 

  「你是前艘商船上綁回來的『夫乳』之一呴!居然有膽子逃跑!」他伸指指控,氣焰囂張。

  夫乳……夫乳……呀,俘虜。

  雖然她不是,但也不能否認,畢竟她真實來歷更難交代,夫乳呃……俘虜就俘虜吧,乖乖點頭便是了。

  「我去找二叔他們來綁夫乳!」娃群中有一人自告奮勇,日顛顛跑去告狀。

  福佑想,反正也瞧過了轉世後的師尊好幾眼,該是時候回去,她不想真等娃群找來大人,把她當俘虜給捆了,那更麻煩。

  悄悄抬手,往袖裡摸索,尋找小玉雀蹤跡,只消一握,她人便能轉瞬離開這兒,回到她盼師尊返來的「家」。

  呀,摸著了。

  福佑鬆口氣,再度覷一眼娃娃師尊,暗忖著「師尊再見,徒兒要拋下你,閃人先,我們師徒幾十年後再相聚」,揮揮衣袖,不帶雲彩斜陽,只帶走她自己的泥身,讓幾個娃兒以為只是撞見了鬼魅……

  眸一閉,再張開,就該是身處自家溫#床鋪上。

  咦?

  海天遠景猶在,海潮聲不絕,特有的海腥味,仍舊隨吐納吸入肺葉。

  重點是,娃娃師尊同樣短臂抱胸,右腳踩她肩上沒挪開,小小年紀,惡霸味滿盈到溢出來了。

  這一世,他究竟投胎到哪類凡身肉體裡?這年歲,不該嘴含糖飴、發扎童髻,身穿肚兜露鳥,四處玩沙抓青蛙嗎?

  福佑又使勁握了握小玉雀,果真半點動靜也無。

  師尊,你給的這是什麼破東西?帶人來,不負責帶人回去呀!

  還是……因為師尊人在這兒,所以她心中所思所想,就是師尊,於是小玉雀才失效?

  也罷,多想無益,小玉雀無動於衷是事實,沒它的幫助,她插翅難飛,何況手腳浸了水,變得好沉,曬乾之前難以跑跳,只好認命仰躺灘上。

  「我聽他們喊你……小雁子?全名是?」她好聲好氣問,想與他攀些親近。

  「夫乳沒資格問!」他哼地撇頭。

  「……」等你恢復記憶,我非拿這件事跟你算帳——。

  「你咧?你叫什麼?!」孩子就是孩子,以為自己高傲不答,若她先答了,他便算贏。

  「夫乳沒資格讓你問。」哼。

  「你先說我再說!」童性最禁不起激,你不說,我偏要你說。

  ……也太好拐了吧,師尊。

  「我叫李福佑。」

  「好俗的名字。」贏了!他先叉腰嘲笑兩聲,帶著一臉勝利,指指自己:「梅海雁。」

  不過是海鳥名,就比較不俗嗎?居然還是姓「梅」呢。

  「你們是做什麼的?應該這樣問……你們那位二叔,在哪高就?……高就是工作之意。」怕孩子聽不懂艱深兩字,她補充道。

  大概已經掌握小孩子脾性,要挖消息,得先自己吐一個,福佑又說:「我是給人當婢女的,端茶倒水洗衣服,偶爾幫忙蓋被子。」

  算來徒兒和婢女的工作內容,很有重疊之處,勉強套用。

  「哼哼哼哼,都被綁來『蛟龍寨』了,還不知道我二叔是做什麼的?我們是堂堂帆賊!」賊賊賊賊賊……賊字餘音繞樑,週遭娃群配合昂首挺胸,岸邊浪濤恰巧洶湧,很具氣勢。

  「居然投胎成了小帆賊……」福佑嘀咕。是上天給師尊的艱巨考驗,要他感化一窩賊子向善?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踢入賊窟,養其心志……是吧。

  師尊是否身負重責入世,她不關心,她更在意一事,心所掛念,脫口而出:

  「你在這兒……過得好嗎?有沒有備受寵愛?你爹娘可疼你?有沒有人欺負你?」

  娃娃師尊——這一世,該改口叫梅海雁——童顏流露詫異,不一會兒又轉變為彆扭,小粉腮竟慢慢飄出紅暈。

  蛟龍寨是賊窩,他爹又是當家頭兒之一,誰敢對他不好?可他身旁,全是不識字的粗魯漢子居多,無論是哪種關心叮囑,皆不走婆媽路線——

  要你多吃兩碗飯,就粗聲吼「死小鬼,敢給老子剩飯沒吃完,老子扁到你屁股開花!」;天涼了,叮嚀該添衣,也會用另類口吻:「衣裳做了不穿?全都燒掉,讓你光溜溜去露鳥見人好了!」

  平耳裡聽多了這類「粗魯關懷」,習以為常,今天突然被這麼……溫柔一問,問得輕聲細語、問得雙眸瀲灩、問得無比溫暖、問得好似這問題的答案,非常重要……

  小小梅海雁一時無法適應,僵化了有些久,做不來太多反應。

  孩子不懂太多內心描述,僅就他雙眼所見、心之所感,知道她是真心實意,這新鮮感覺……他沒嘗過,卻不討厭。

  「我、我、我、我不欺負別人就很很很很好了,誰、誰、誰誰敢妻夫窩?!」梅海雁努力想擠出豪語,可惜,奶音味太重。

  原來娃娃師尊一彆扭,講起話便結巴,口齒跟著不清不楚,臉腮狠狠漲紅,模樣說有多逗就多逗,這才像他這年紀該有的蠢萌樣子。

  「也是。」剛親眼看見你痛扁同伴呢,說誰欺負你,你那些小同伴都要哭喊大人冤枉了吧。

  知道他投胎後仍過得好,福佑稍稍安心,在沙灘上平躺等曬乾,濕長髮鋪散開來,像匹濃墨綢緞,她閉上雙眸,輕而緩地吐納,帶動胸口微微起伏。

  逐漸西沉的將海面綴染一片彩艷。

  那抹美麗霞光,落在她半濕的臉龐、髮梢。

  有別於耀眼的日芒璀璨,夕霞另有一股淡淡雅韻之美,使她看來不炫目,卻溫暖,且熟悉……

  踩在她肩上的小腳丫,太破壞此情此景,梅海雁不由得主動挪開。

  挪開腳丫容易,挪開眼,很難。

  直到「二叔」抵達,娃群開始嘰嘰喳喳向他說明情況,才讓梅海雁回神。

  「俘虜逃出來?怎麼可能?!一個個綁得像肉條,鎖入地牢……」二叔一路上碎念,任憑告狀的娃兒如何說,皆抱持懷疑態度,直到看見沙灘上躺平的姑娘,彈跳驚呼:「居然真的有!」

  二叔一邊嘀咕「是怎麼逃的?」,一邊抽開腰間所纏長鞭,打算權充麻繩暫用,要把人綁起。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