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幾耖,有些神傷。「失聯的那陣子,我不知道他們父子倆過著什麼樣的生活。直到有天爸爸打電話給我,說他犯了罪,必須入監服刑,他說罪不重,幾個月就能出獄,小弟暫時請姑姑帶,讓我有空去姑姑家看小弟。」
他意外她父親曾入獄,想著,這會是林博勳犯罪的動機?在她未留意時,他轉著目光,看見她書桌上擺著兩色彩鮮艷的公仔,一眼就能辨出是柯博文和無敵鐵金剛。他憶起她指上的色彩,她將木雕上了色?
「—開始都是我媽開車帶我去姑姑家的,不過她不大願意再遇上我爸那邊的親人,所以是我自己進去看小弟。可能太久沒見,生疏了,他甚至用很陌生的眼神看我,後來我要有空,就會帶點玩具、零食,搭公交車去找他,他才願意接受我,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慢慢恢復感情。」
她抱住他臂膀,靠著他說,「然後我到台北來唸書,之後他也上來唸書,我們感情又更好一些,可能是在異鄉,彼此有一種對方是自己親人的深刻感受,我希望他能過得很好,找個女朋友,把感情穩定下來,接著完成他的夢想,但是我怕有一天,這樣的日子會改變……」
「你在擔心什麼?」他垂眸,看著她微濕的眼睫。
要告訴他嗎?他是她喜愛的男人,她可以告訴他的,但同時他也是偵辦此案的人,現在說給他聽,他必然會指揮警方逮人,那麼小弟恐怕沒有機會自首,爭取減刑……怎麼辦?
知道她猶豫,他只開口:「別擔心,不管發生什麼,都還有我在。」
她眼眶一熱,兩手勾抱住他頸背,埋首他肩窩。「學長……」
「願意告訴我,你在煩惱什麼嗎?」
良久,林宥箴臉埋他肩,開口說:「沒有。大概是因為今天見小弟生病感冒,但身邊沒個人照顧他,突然有點感傷」
傅遠新摸著她髮梢,終是有些失落,她還是選檉對他隱瞞。
年後的地檢署照樣忙碌,林宥箴與黃柏毅早上連著幾個偵查庭,還未見到人影,辦公室僅有輪值內勤的傅遠新。
「傅檢。」游偵查佐在門口喊了聲,隨即踏進辦公室,他走至傅遠新桌前,遞上資料。「你要的資料都調齊了。」
傅遠新接過,才翻開,還不及細看,就聽游偵查佐開口:「比對過了,這個林博勳在這三家電視公司待過,巧合的是,他都是在命案發生前到職,在案發後不久就離職。」
傅遠新盯著上頭人事數據,以及大頭照片,真是她小弟。他看了一會,眉眼略沉,問道:「其它讓你們查的呢?」
「有。前兩件時間較久,調不到影像,這是最近在星視的監視影像找到的,疑似是林博勳變裝的影片。」
傅遠新再往下,是監視錄像的截圖,可以看見應該是林博勳的身影,穿著保全制服走進廁所,但下一張照片卻是換了裝的男人,身形明顯變胖,手拎了一個袋子,還戴上口罩和眼鏡,也許人前後體型差很多,不過依以往經驗,變裝可能性很大。
「確定這個人進廁所後,再沒出來過?」他指著穿保全制服的身影問。
「是。這個保全進廁所後就沒再出來過,走出來的是這個較胖的男子:我們分析應是他在廁所內做了些外表上的改變,比如把什麼東西塞在外套裡,讓自己看起來變壯。」
「這是他的車?」傅遠新看著另一張照片,變壯的男子拎著那個袋子行至地下樓停車場,把袋子收進一部國產轎車,接著從車裡拿出一個球棒袋,背在身後,兩手插褲袋,慢慢往出口走
「車牌看不清,不過問過跟他共事過的同事,證實是他的車,當初是跟電視台一個同事以五萬元買下的中古車。」
傅遠新聽著,眼睛看著手上資料。另幾張照片時間較晚,應是犯後打算離開時被錄到的是像,一樣背著球棒袋,但手中抓了件雨衣。
「鑒識科那邊有進度嗎?鑒識人員在第三件案子的被害人指甲縫釆到了微物跡證,他一直期待這個跡證能比對出什麼。」
「有是有,但是比對過DNA檔案,並無相同數據可比對,隊長已經派人跟監。另外……」游偵查佐在他面前放上聲請狀。「我們想申請掛線監聽。」
「監聽?」善遠新並未立即批示,只靠上椅背。依他判斷,林博勳性子應該相當孤僻,獨來獨往的可能性較大,監聽並無意義。但他能直言告訴小游,說他曾見過兇嫌?當然不,這必惹非議
若林博勳真為兇手,他不會因為與宥箴的關係而袒護,只是這個時候他必須把自己當作純粹偵辦此案,並且不認識兇手的檢察官,那麼,他沒有不許可這份聲請狀的理由。
他執筆,在聲請狀上批示許可,用印。「還有進度要說的嗎?」
「我們有查到他父親犯過案,後來因為本身有糖尿…」
「好啊,那我們再約時間。」辦公室外長廊上響起話聲。
是宥箴的聲音。傅遠新心微沉,想著她稍後可能會有的反應。
剛下庭的林室箴在走廊遇上其它科室的同事,小聊幾句後,才進辦公室,脫著法袍,與游偵查佐打了招呼,目光對上他時,面色微微流露出一絲甜蜜。
他神情沉靜,心裡卻波濤洶湧一一他要辦她的親人了。
偵查佐並不知面前檢座此刻心境,只接著說,「傅檢,林博勳他爸爸後來因病死在獄中。他當年犯的是竊盜罪,而且是累犯,每次偷的都是食物,最後一次犯案,也就是讓他被判刑的一件是偷麵包和玩具。」
麵包和玩具?傅遠新眼一亮,餘光卻覷見身旁座位上她面色慘白的臉
她現在想著什麼?她會怎麼想他?他知道她會難過,他想過去擁抱她、安慰她,卻什麼也不能做。他稍調整心情,問:「他偷了什麼麵包和什麼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