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聽了一次又一次,就算木頭人也會動搖,再聽到夙玉悄悄罵慕晨玄,自己心裡一片冰涼。
再想笑,就越來愈越艱難,夙玉說:「你別笑了,比哭還難看。」
她知道笑得難看,但能笑出來,也許能好過點,然後繼續裝做若無其事。
慕晨玄的那些話想來想去,才覺得是自己癡了,嫁之前不也是盲婚啞嫁,那時候一咬牙就敢嫁過來,怎麼到頭來又受不了?
說起來,是自己的傻,那麼簡單的喜歡上一個人,想著沒什麼能難倒自己,卻不知道最難猜的就是人心,就算那個男人面對自己的時候情深如許,深情下面依舊能埋藏謊言。
從蘇煙出現的那一刻,她就有不妙的感覺,可是她不會質問,即便心底有懷疑,也願意等待一個解釋,因為有足夠的耐心,因為捨不得放棄一個人,才寧願委屈自己,可如今,等待像個笑話,狠狠釘在自己心上。
就這樣想著想著,腦海裡又都出現慕晨玄溫柔的笑臉,一聲「謹之」不自覺吐出口,向幼菡艱難地躺在兩人共眠的床榻上,想著過往的點點滴滴,淚水浸染了枕頭,咬著被角才能不讓自己哭出聲。
慕晨玄,我該怎麼相信你?
房外,黑暗中站立著一個身影,不知站了多久。
慕晨玄曾經想,自己的小妻子實在是個古靈精怪的女子,時而活潑時而安靜,有時候會耍脾氣撒嬌,有時候又固執的可氣。
可他從來不知道,這個倔強的丫頭,如果安靜起來,是那麼可怕。
那一晚,她在房裡流淚,自己站在外面,心如刀割,多想擁她入懷解釋所有的誤會,可又懼怕她心碎抗拒的目光會讓自己粉身碎骨,他實在是不夠勇敢。
如果她哭鬧,如果她責罵自己,我一定會微微笑著接受,耐心的解釋一切誤會,慕晨玄這樣告誡自己,可面對第二天她的沉默卻一下子崩潰,心底滿是寒意。
她不哭也不鬧,甚至不來索取一個解釋,只是安靜的做著自己的事情,像往常一樣睡得飽飽的,然後起床靜靜看書、用飯和夙玉說笑,去園中遊玩,回來寫字,然後躺在兩人共同的床上休息,用低低的一句「嗯」響應自己的聊天,接受自己的擁抱親吻和纏綿。
好似一切沒有改變,完美無缺,可只有慕晨玄知道,這一切都變了,曾經她會在起床後跑去書房待著,會看一會兒書就盯著自己猛瞧,嘴角是甜蜜的笑,還會和夙玉暗地裡討論自己,商量鬼點子跑出去玩,儘管慕晨玄都聽到卻裝作若無其事,然後暗地裡偷笑。
她喜歡在夜裡熄滅燭火和慕晨玄聊天,天南海北、亂七八糟的說,以後的打算,小時候的趣事,有時候甚至前言不搭後語,可她說著說著都會自己笑起來。
然後兩個人相擁,熱烈的親吻對方,身體交纏,他的每一下抽插都能換來她的吟哦,低低的一聲,小貓似的越發勾人心弦,會在最後的高潮中求饒,可憐兮兮的模樣。
雖然每一次的求饒都沒用處,只是換來慕晨玄更多更濃的慾望,欲罷不能,一次次的進入,折騰得她流淚,手指在他的背上劃出深深的痕跡。
看,這麼多不同,慕晨玄怎麼才能說服自己菡兒沒有改變?
唯一沒有改變的是,她依舊不需要解釋,固執的認定自己所看的,倔強的不要回頭。
後來的日子,平靜的像是一灘水,一灘死水,府裡丫鬟小廝說起那個混亂的晚上,眼神曖昧,嘴角帶笑,蘇煙是第一個不能忍受這種目光的人,所以她一臉微笑告訴慕晨玄,她要離開。
向幼菡是最後一個得到消息的人,平靜的飯桌上,三個人都在,蘇煙一臉高傲看著她:「幼菡妹妹,多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我家裡還有事要打理,明天就走了。」
向幼菡微微的笑,無視身後夙玉看著蘇煙殺人一般的目光,「好啊!」然後起身離席,快到門外的時候,夙玉狠狠往客廳裡瞪一眼,啐了一口,再看一眼旁邊沉默的慕晨玄,翻出的白眼顯示了她的不屑。
送別的那一天,向幼菡去了,慕晨玄也在,夙玉咬牙切齒不肯出門,高聲說:「絕不會給她送別,除非是送葬。」聽到這話,蘇煙更是淚眼朦朧。
向幼菡想不明白,明明最委屈的應該是自己,怎麼蘇煙哭得那麼撕心裂肺,抱著自己說:「對不起,對不起,她不是故意的。」
看著這個女人的涕淚沾染了自己的衣衫,向幼菡一臉無奈,對上慕晨玄的視線,看他坐在高高的馬上,面無表情,又覺得這實在是很諷刺的場面。以至於很多年後向幼菡想起來,還是會忍不住哭笑不得,使勁捏住身邊男人的手指,細細的一點肉,使勁掐,換來他的叫痛聲。
不過,那時候的她還沒料到結局會是那麼出乎意料,心裡悲涼得很,自然沒有笑出來的心情,於是她也沉默著,送了一程又一程,直送到河邊,看著蘇煙滿臉不捨不讓自己走出馬車,在慕晨玄的馬落到後面的時候,突然詭異一笑,覆上自己的耳畔。
她說:「向幼菡,別怪我心狠,我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黃泉路上我陪著你。」一時間腦海一片空白,向幼菡愣住,眼睜睜看著那女人倏然鑽出馬車,握緊手中的金釵狠狠扎向馬身上,一下又一下。
受傷的馬瘋狂的往前跑,即便眼前是寬闊的河流也不停住,身後是急促的馬蹄聲和慕晨玄的嘶吼,撕心裂肺的模樣。
可大受刺激的馬哪裡肯聽話,逕直衝入河中,只是一瞬間,水流從四面八方湧來,冰冷滅頂而來,淹沒了眼前的一切。
向幼菡心想,我要死在這裡了嗎?還沒等到一個解釋,還來不及盡孝,什麼都還沒有,怎麼能死…還有,慕晨玄,我是真的愛你,而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