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過來。」他道。
大妞坐在床上看著他,動也不動。
蘭青攏起好看的墨眉,重複一次:
「大妞,過來。」
李今朝看大妞一眼,直接擋住蘭青,笑道:
「肯定是你全身發臭,大妞不想跟你睡。你就讓她睡在這床上吧,你男人家睡外面,保護咱倆。來來,大妞,進去點,外側給我睡,等一個時辰後,一過年,我馬上叫醒你,一塊出去放鞭炮。」
蘭青心跳漏了一拍,目睹大妞真的乖乖聽這少女的話,躺回床上。
這姓李的,到底是對大妞下了什麼咒?這三個月來,大妞從不主動做什麼,只是一直用那雙眼看著他。
為什麼大妞對這姓李的有了反應?
他微地瞇眼,肚腹間有著難言的複雜滋味。
他靜靜地退出內室前,再瞥向那張床,李今朝鬧著大妞,一頭撞上大妞那顆小小頭顱。
本來不會有反應的大妞,終於被惹火了,忍不住用力撞回去。一撞還不夠,大妞更憤怒地爬上李今朝的身體猛撞。
「哎喲喲,小娃娃發怒了起火了……」李今朝笑成一團。
蘭青內心頓時冰寒如臘月天,這些時日來大妞哪曾對他展露這般情緒……哪會這樣對他!
原來,大妞終究在疏離他。
*
雲家莊在江湖上已有百年之久,雲家莊裡的數字公子因記載江湖史而聞名江湖,然正因記載須公正公平不留私情,所以公子們的地位在江湖上十分超然,從不干涉任何江湖事。
蘭青也聽聞過雲家莊記史真實,在雲家莊汲古閣裡一定也收藏著他那不堪的過往,提供後世審看嘲笑。他從未在意過這種名聲問題,是以他人江湖後與雲家莊從無交集……
直到今天。
前任五公子公孫紙實際年齡不小,但表面看來卻是三十左右,公孫紙一進李今朝的屋裡,一見一個兩歲多的女娃兒乖乖坐在榻上,不由得一愣。
「前輩,那是我的女兒,我不放心她出我眼外。」蘭青淡聲說道。
公孫紙面露剎那古怪,輕輕頷首,撩過袍擺坐在蘭青左側把脈。
蘭青衣著全是李今朝借來的,雖是平民男裝,卻也遮不住他眉目間出色的神采。
公孫紙細細把脈良久,最後沉吟著:
「你這毒積在體內好些年了吧。你中的是鳳求凰?」
「前輩好厲害,連鳳求凰這門毒物也能看穿。我找遍大夫,沒有一個人看出我中了毒。」他有意無意瞟向大妞。
「這毒失傳至少七十年了,你是怎麼中的?」
「遭賊人下毒,被迫做些不情願的事,我不肯做違背良心的事,這毒……自是等不到解藥了。」蘭青神色自若道,又是睇著那坐在旁的大妞。
大妞直直望著他,就跟過去三個月一樣像個傻妞。她昨晚不是跟李今朝鬧得很快樂嗎?
他眉頭輕輕起皺,實在不清楚兩歲娃娃懂不懂什麼叫毒,但她有意疏離他,就表示她看見當日發生的一切醜陋……只是,他又懷疑一個兩歲多的傻妞,怎能將事情記得這麼清晰?
公孫紙喃喃著:
「這毒,太久沒人用過,我得花點心思去尋幾味獨特的藥材……」話還沒說完呢,就發現這少年抽回手,把乖巧的女娃抱進懷裡。
「前輩可否替我女兒一看?」
「你女兒?她有什麼病?」公孫紙有點莫名其妙。
「我女兒大妞曾受過驚嚇,至今已有三個多月不曾開口說過話,也沒有什麼大反應……想請前輩看看我女兒是否有不適之處?」
蘭青說得含蓄,但言下之意卻是暗示自家女兒是否成了傻子。公孫紙聞言,終於正眼看向大妞。
這娃兒歲數一咪咪,矮得只到他的膝頭,相貌不怎麼女孩,眉眼也談不上清朗,他加了點力道彈她額頭,她連叫痛也沒有,只抬頭一直看著她的爹。
這有點不對勁,公孫紙想著,嘴裡笑道:
「娃兒,把你白白嫩嫩好好吃的小雞爪伸出來,給伯伯摸摸好不好?」
他等了一會兒,這小娃兒沒有動靜,反正他一向沒有小孩緣,於是自己動手把那可愛的小小腳拖到自己面前。
大妞終於看他一眼,公孫紙連忙露出笑容討好:
「哎啊,原來大伯伯拉錯了,該拉手才對,你的小手跟小腳長得真像……」他話還沒說完,就見大妞很快地把目光移回蘭青臉上。
搞了半天,小娃兒不買他冷笑話的帳,公孫紙只好悶氣地把著她的小小手。
「這娃兒天生底子好,一定不容易生病吧?」
「正是。」這一陣子逃難奔波,大妞確實很乖,沒有生過病。
「這娃兒的身骨跟你完全不一樣,是像娘吧?」
「是像娘。前輩,大妞她……」
公孫紙摸摸大妞的小頭,想要抱起她,但蘭青動作迅速,把她拉回懷裡。
公孫紙暗自滿意他護女的舉動,笑道:
「你這爹對女兒還真細心。我只是想跟你私下說幾句。」
「前輩稍候。」蘭青把她放回榻上,才跟公孫紙走到角落去。
「你這孩兒在受驚嚇前反應就比其他同齡娃兒慢些?」
「……是。」
「也笨些?」反正小孩沒在聽,就直說了吧。
「……是。」
「都遺傳到母親?」
這是在暗示他沒眼光娶到愚蠢的女人麼?蘭青咬牙點頭。「是。」
「我也坦白說,這孩子沒什麼問題,至少脈象看不出來。有可能不習慣逃難的日子,過一陣子就能恢復正常,但也有可能受驚變傻……人腦難測,這樣吧,我跟大妞投緣,我就多留幾日,幫她做幾個測試,希望她一切都沒問題……」
投緣?蘭青皺眉。李今朝跟大妞投緣,這公孫紙也跟她投緣,怎麼他卻被排除在外?
「……你到底聽我說話沒?」公孫紙拉拉雜雜盡興說了一堆,才發現他心不在焉。
「前輩,您是雲家莊的人,雲家莊在江湖上太出名,您要時常來這裡,豈不引人注意?」
「我自是悄悄來去。你當我是白癡嗎?你在躲人,我又怎會引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