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很不喜歡宮府的作派,外表光鮮、內裡腐敗,個個假得令人作惡,可是這就是名門世家,不論她喜好如何,高門大戶便是這般,以禮教約束他人,放縱自己。
「二師兄,我們討論的是你的身體狀況,無關我斂不斂財,為了你的長遠將來打算,不要避諱求醫,趁你還年輕早點把病治好,免得拖久了真的欲振乏力。」她是為他設想,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他的憂就是不舉。
「不勞小師妹費心,二師兄謹遵師命不涉女色,五年後不過二十,尚是青春好年華,不乏佳人為伴,倒是你……」他話說一半吊人胃口,可底下之意聞者心知肚明。
曲款兒有嫁不出去的困擾,因為她食量大得驚人,光是她「豪邁」的吃法就嚇得男人退避三舍,世間有幾人養得起。
只是沒人曉得她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異魂,對於婚嫁問題全然不放在心上,她還樂得一輩子不嫁人,沒有公婆、沒有小姑、小叔,沒有互看不順眼的妯娌,更省了妻妾相爭,親戚間的走動,一人便是一家,少了多少麻煩。
父母雙亡,上無爹娘,青崖道長又是半個出家人的道士,不理紅塵俗事,她日後要不要嫁,嫁給誰,全由自己決定,誰也做不了主,有誰比她過得更舒心、更愜意?
「二師兄儘管放寬心,小師妹我若是沒人要也不會賴上你,我還沒想不開埋在你這拉不出屎的茅坑裡,反而是你這毛病要治好呀,不然還是別糟蹋人家姑娘,夫婿睡在身側卻無用武之地,守活寡和守墳有何兩樣?」全無希翼的死氣沉沉。
曲款兒發現她似乎天生犯賤,每回只要一碰上腹黑二師兄,她嘴巴就停不住,不鬥上兩句心裡像長蟲似的發癢。
一聽她不想賴上他,又直指他是拉不出屎的茅坑,宮仲秋面色陰了陰,薄唇抿成詭異的冷笑。「小師妹想過師父為何要我不近女色,而五年後你就十五了。」聰明人話不用多,點到為止。
倏地,她打了個冷顫,面上緩緩浮現不願相信的驚恐,「不……不會吧!師父他……腦子應該沒被驢踢過吧?」
「你說呢?」看她面露驚色,他的心情好了很多。
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師父又不是魔怔了,糊塗到亂點鴛鴦譜……
「二師兄,你一定會力抗到底吧?師父那一套禪機騙騙外人還可以,咱們別被他唬了,你可是要婚配公主的狀元公。」
其實她是有點小心驚,沒法全然不當一回事,和師父相處多年,她還看不出他道行有多深不可測,但是在天文、命盤的掐算方面,師父從未有過失誤,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必定成真。
所以她要開始苦惱了嗎?這個腹黑男不會是逮著機會惡整她吧?把她嚇得心神不寧,惶惶不安,他好一旁看熱鬧。
曲款兒瞪了擾亂她心緒的二師兄一眼,背著四把刀劍的小身板挪呀挪,挪到離他最遠的角落。
宮仲秋露出一抹令人頭皮發麻的淺笑。「如果師妹當真求嫁無門,師兄再委屈也會犧牲小我,師門禍患總不好去禍害別人,有損師父高風亮節的名聲。」
「你還真是……有勇於「捐軀」的氣度,小師妹會盡量不麻煩你。」她咬牙切齒的說。
宮仲秋嘴角上揚。「自個兒師妹嘛,豈能不愛護,你安心備嫁,等花轎上門。」
「你去死!」她怒不擇言,拿核桃砸人。
他順手一接,指腹一壓,胖嘟嘟的核桃仁彈到手心,放入口裡細嚼。
「你會死在我之前,擋災的。」三劫、三災、三難,多美好的磨練。
「你這人說話怪缺德的,難怪我看你不順眼。」憑什麼是她死?必要時,管他什麼文曲星,一樣推他去擋刀。
「彼此彼此,牙口鑲刀片的,小心割傷了唇舌。」她能擋,他不見得肯讓她替,昂藏大丈夫豈能躲在黃毛丫頭身後。
兩人就像愛吵愛鬧的前世冤家,一吵起來又鬧彆扭了,你瞪我一眼,我睨你一眸的暗中較勁,最後小娃兒似的扭開頭,誰也不理人地裝啞巴,馬車內只剩下卡嚓卡嚓的剝殼聲。
一時間似乎安靜了許多,夜深人靜,蟲鳴蛙叫聲特別清晰,偶爾伴隨著林間呼嘯而過的夜梟撲鼠聲。
只是夜裡行駛馬車多有不便,縱有月光照路仍是漆黑一片,整座樹林籠罩在陰森森的氣氛中,好像隨時會有不明物從林中深處衝出,撲咬任何一個會動的活物,拆解入腹。
不過對前頭駕車的鬼奴而言,這樣的夜色如同白晝,他目光清明,如履平地般避開路上每一顆石頭,每個凹凸不平的窟窿,始終維持著平穩的行進速度,不讓馬車上的主子顛了腿,硌了腰背。
一出林子,迎面而來的是兩座山峰相連的小山,不高,一半的山壁是刀削般光滑,光禿禿的垂直峭壁草木難長,僅有幾棵小樹和野草從石縫間鑽出,險峻非常。
馬車由山腳下經過,越過這山頭後的三十里處是一座人口不多的小鎮,以販售皮毛居多。
突然,一顆小石子落在車篷上,兩人不以為意,但接下來是接二連三的咚咚聲。
如果第一聲是意外,第二顆石頭落下算是巧合,那麼馬車外的石頭雨又該怎麼說?
「有客人來了。」
「是你的客人還是我的客人?」一群活膩的傢伙。
「有差別嗎?小師妹。」是人便由他招呼,非人者,自是小師妹出手,他不敢搶功勞。
曲款兒放在桃木劍上的小手一緊一鬆,神色懶洋洋。「小妖小鬼罷了,你能應付,我打個盹。」
「那就交給尚青吧。」他學她閉上眼,身子往車壁一靠。
「你的小廝?」
「別看他不禁打的小模樣,底子還不錯。」尚青是外祖父給他的暗衛,雖然用處不大但動動拳頭功夫還行。
大寒皇朝的相爺宋東璣以正直公平之名立足於朝堂,從不徇私苟且,有所偏袒,不偏不倚,大公無私,享有「公道公」的美名,任誰都捉不出錯處,相當受朝野百官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