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三魂七魄,死後有一魂留在家中的神主牌位,一魂在埋葬屍身的墓地,一魂則在地府,等待轉世投胎時再與新生魂魄融合,再到來世時便是完全重生的靈魂,沒有前世的任何記憶。
喝孟婆湯是為了忘卻前塵舊事,不然一回憶起紅塵往事,個個都想回去看幾眼,地府豈能不亂。
「高寶兒……呃,我查一下生死簿……」高個子的白無常翻閱一本平空出現的黑色簿子,尖細的長指甲在空無一字的紙頁上點了點,非常困惑的擰起無眉的額頭。
「黑子,你看看,好像出了什麼差錯……」
矮個子的黑無常踮起腳尖,張大牛眼一瞧。「嗯,高寶兒,庚午年巳時一刻亡,那她的魂魄呢?」
「高寶兒不是還活著嗎?」白無常眼露不解的指著曲款兒,在她眉心他看不見死氣。
「她不是高寶兒吧……」黑無常搖著招魂鈴,見曲款兒不動如山,確定她未死,是生靈。
「那要怎麼辦,拘了她回去交差?」少了一個,他們也沒辦法向上面交代,多多少少要受點懲罰。
「不行,她是生靈,拘錯了魂咱們哥倆是吃不完兜著走,處罰更重。」生靈一入地府哪能不被發現,氣味不同啊。
「你說說看,有什麼法子補救……」
這頭一高一低的黑白無常低聲交談,交頭接耳的討論接引亡者一事,這回魂數眾多,難免有些遺漏。
那頭的曲款兒糾結著一夕變小的問題,不僅現有的巫力全無,得重新修煉,再則這具身體的年紀尚小,日後的謀生該從何而來,若不慎遇到居心叵測之人,前景堪慮啊。
「寶兒,向西走,那兒有條河……」
不待壯漢說完,一條鐵鏈子往他頭上一套,沒來得及開口的曲款兒只能眼睜睜看著討論完的鬼差拘走寶兒爹娘的魂魄。
「往西邊走會有河啊……」
忽覺口渴,迫切需要水潤喉的曲款兒看了一眼滿地屍體,不得不認命的拖著一雙早已脫力的小短腿,一腳深、一腳淺的朝日頭漸落的西邊走去。
一個四歲的小孩有什麼體力,她邊走邊跌倒,全靠不肯低頭的意志力支撐,既然前輩子能做到家主,她不認為有什麼能擊倒她,她要輸只能輸在自己手裡,誰也奪不走她的驕傲。
第1章(2)
就在曲款兒覺得快到極限的時候,耳邊傳來美妙的潺潺水流聲。
小小身子踉蹌的往草地上一滾,再抬起頭,眼前是一條宛如玉帶般的河流,因為過了河水氾濫的夏季,河面很寬,但河水不深,清澈見底的河床上是一顆顆小孩手掌大小的鵝卵石,鋪成飛天的玉龍。
「水是甜的……」沒有污染的乾淨水源的確清甜,一入喉頓覺舌尖一舔還能回甘。
一止了渴,另一種麻煩就來了,人不是鋼筋鐵骨,光喝水就能飽,腹中咕嚕嚕的聲響提醒她餓了。
可是她能吃什麼呢?村子被燒了,沒有糧食,樹太高摘不了野果,以她的個頭最多尋尋可食的漿果和野菜,能飽一時是一時,接下來她要考慮住的地方以及過冬的存糧。
唉,才四歲,這副小身軀能做什麼,一入林子,大一點的野獸就能將她叼走,她早晚是一死……咦?什麼味道,好像是……烤魚?
以為餓到出現幻覺的曲款兒抽著鼻子,輕嗅空氣中隨風飄過來的香味,身體不由自主的順著焦香走,本能地尋找活下去的機會,她實在太餓太餓了。
撥開雜草叢生的樹叢,她腳上另一隻青花布鞋早已不知去向,兩隻光溜溜的腳丫子踩在滲水的草上,兩眼發光的盯著不遠處那架在河邊、烤得油亮的四條大肥魚。
「啊!有魚吃了!」
曲款兒樂壞了,即便理智告訴她再等一等,等問過烤魚的主人同意分食與否再說,可是兩腳已急不可耐的往前跑,不料腳下一滑,她整個人連滾帶爬的翻了好幾圈,似乎撞到什麼毛茸茸的東西才停了下來…… 毛茸茸?
有點暈的腦袋往上一抬,正對上一把灰白的鬍子,然後是錯愕不已的老鼠眼,以及……
「哇!好臭!」
只見她前面一條委靡不振的小黑蛇,後面是一坨捲起的深褐色物體,上面飄著新鮮的熱氣,惡臭無比。
「吃慢點,吃慢點,小心燙,留一口給老道,老道辛辛苦苦釣了大半天才釣了四條魚,你這丫頭別一口氣吃個精光,會鬧肚疼的……哎喲!我的青花鯉魚,真糟蹋了。」
火堆旁有位面容修長,眉長過鬢,仙風道骨的灰袍道長,他一身道袍看起來有些老舊,雖無補丁,但年代久遠,看得出穿了好些年,袖口都洗出毛邊了。
不過道袍的質料很好,是少見的上品,再磨上幾年也不會壞,加上他的外貌,根本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老仙翁,拂塵一甩,衣袖裾然,彷彿折葉能渡江,翩翩而去。
可是這位入世為眾生的高人卻吹鬍子瞪眼,死死瞪著和他搶魚吃的小人兒,他一個大人居然搶不過三、四歲大的幼童,那個氣呀!
「你好嘮叨,吃到肚子裡就不糟蹋了,你有空閒在這兒絮絮叨叨,還不如再鉤上蟲子釣魚,待會魚烤熟,就有魚吃……」嗯!好鮮甜,不上調味料只撒鹽巴,真鮮嫩,入口即化,回味無窮。
「你……你這吃貨還敢嫌老道嘮叨也不看看你吃了老道幾條魚,芝麻大的肚子想撐多少貨,吃完了這一頓就沒了下一頓是不是?」他的魚呀!全入了別人腹中。
「我餓了嘛!上天有好生之德,見死不救餓死了我你有失德行,我在替你積功德,要感恩。」曲款兒把不吃的魚頭往老道士一扔,他老歸老身手還不錯,含淚的接下。
「小小年紀嘴巴可厲害得緊,連德行都掛在嘴邊了,你知不知道老道是誰,膽敢在老道面前放肆。」這女娃,搓不死她也罵不痛她,一副理所當然的小土匪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