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淵先生不喜作偽,有時難免給人傲慢與不通人情之感,而管觀這種開朗不鑽牛角尖的個性很適合他。
響應管觀握過去的手,善淵先生明顯歎口氣,而後握緊,也看著她。
也只有那次善淵先生是不自然的,之後他又恢復往常神色。
而這一個月來,公司流傳的八卦也都與他們無關。畢竟上班時刻,善淵先生和管觀一切如常,包括外出開會時管觀依然坐副駕,而他也發現,管觀中午一樣都前往公司餐廳用膳。
有時看著管觀的飯友們,江友誠心想,管觀人緣真的很好呢。有帥氣經理、老經理、相關業務部門女同事、人管經理……
雖然身為下屬,但其實善淵先生也算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儘管這兩年之前看到善淵先生的次數並不算多,他還是隱隱把這個安靜的二少爺當孩子看待。
所以他很開心地發現,比起以往,善淵先生板著臉的機率大大減少了呢。
就任這職位即將第五個月,管觀對於一般行政庶務已經駕輕就熟。而且她發現機器人是一個非常好配合的上司,因為他的步調與原則相當一致,只要符合他的要求,上手後基本上就持續保持水平並跟上進度就好。
不過自從兩人交往而她又不願意辭職之後,機器人對她似乎開始有不同的安排。
原本除了例行工作,他會要求她做一些業務提案、新點子新構想等等,但現在她似乎被定位在更幕僚的層次。
比方他看完她的分析報告,會叫她先拿跨部門會議紀錄來,請她翻到相關部分,而後輕聲解釋著:「管觀,你現在要練習綜觀全局,全盤瞭解各種狀況,任何一個新的決策,它的執行一定是連動且影響深遠的。」然後跟她舉例說明比方業務面的提案若產生良好的效果,則對應的前線後勤人力甚至維修頻率等都需被一併考慮;而這點,跟管觀之前的公關案只聚焦在短期成效有很大的不同。
管觀理解地點頭,很受用地認真聽進他的話。
她的機器人,儘管她不想辭職違背了他的意願、不如他的預期,他還是尊重她,並調整內容。
她曾在下班時刻問過,才知道原本他打算調走她,因為當時她讓他分心。
但既然他的困擾已獲得某種程度的改善,而她也想繼續工作,他就依照原定安排進行。
機器人有問必答且非常直接的答覆讓她當時聽了有點傻住,原來自己還差點在秘書一職中陣亡啊。
其它部分機器人仍一樣地公私分明,但還是有細微的變化,像是一早應和她的招呼會附上微笑,公事指導上更加溫和,還有對她帶來的小小分享物事願意放開胸懷接納。
下午約四點這種時分,一開始對於她遞上的茶,他其實面露排斥與抗拒。
「這是管媽煮的,材料都是從有機店買的。」她特別強調後面那點。
管媽為了管爸,每天都會煮養生茶,人參茶紅棗茶菊花枸祀茶決明子條姜茶等等輪流替換,數十年如一日。女兒開始上班後絲毫不嫌麻煩地加量製作,反正花費的工夫是一樣的。
一兩回下來,他也習慣了,變得非常自然。精氣神有沒有變好很難說,但似乎理解了被長輩照顧的小確幸。
而每週三,管觀習慣陪她的機器人去四行倉庫聚聚,不過她還是微調了一個行程,把它拉到他們的約會之後。
一兩次下來,管觀發現機器人對吵雜擁擠的環境會有點不耐煩,而且還非常習慣跟人保持適當距離,總是把她稍稍拉近之後設一個結界,避免碰觸到任何其它人種。
他們吃晚飯、看電影,一如其它情侶般,不過管觀始終沒能成功讓機器人跟她一起去夜市及賣場類的地方。他只接受人少一點的百貨公司、餐廳。
據機器人的說法是,他吃過夜市,但對夜市重口味的過度調理方式敬謝不敏,並不是什麼衛生因素的考慮。
管觀本來半信半疑,因為她總覺得機器人這種性格一定有點潔癖,但是跟他一起登山後,她終於相信機器人真的是山社人,身處野外時不拘小節,不過也只有那時他才會完完全全脫離與生俱來的那股貴氣,而流露出純真的爽朗。
那時看著毫無光害的星空,聽著機器人講星星,她其實不是很專心,但是她很喜歡這樣的氣氛。
「欸,機器人,這應該是我住過的環境中,最多星星的地方了!」
「不只五星級?」對於她的打斷,他絲毫不以為忤。
「豈止五星級!」她嘴角上揚,主動發動攻勢,讓機器人中毒。
也因為一起登山,她慢慢知悉機器人奇怪的幽默感。
「機器人,只有我們兩個會不會危險啊?」不是懷疑他的經驗,而是比較怕攔路打劫那種。以前登山起碼五人甚至十人起跳。
「我爸在每個小孩身上都有裝Gps,以免被綁架什麼的。」
「……」管觀無言以對,傻傻看著他,覺得如果他講的是他身懷防身武術,她應該會比較安心。
後來她當然也理解了機器人所謂過度調味的意思。
機器人的管家,是一個外表看不出年紀的男人,像二十幾,但如果說是四十幾她也不意外,跟機器人一樣少言,卻更加一絲不苟。
每週二、四跟機器人回家,就會享用由這位管家先生做的料理,而這些料理讓管觀充分體會了由儉入奢易的道理,那是完全由好食材所帶出的味道,有時佐料只有鹽,甚或什麼都沒加。
當然,每一段戀情都有無數的磨合在角力著。
第一次的衝擊當然就是他希望她辭職。那時,她其實有點憤怒。
他的姿態,像是未來他養她就好的那種暗示,霎時讓她覺得自己是附庸,否定了她可以在工作上獲得的成就感。
看一件事,要先洞察它的核心。她的前任老闆公關大師告訴她的。
雖然前老闆EQ不高,卻曾告誡他們,發怒無法解決任何問題,當然,除非你企圖模糊焦點或者把它當成一種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