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師孟將目光從掩上的大門收回,看向電腦螢幕,左食指在觸控板滑動,將頁面往下拉。他盯著最後一段文字,想她是真沒看見,還是看了卻不能意會?
你一定不知道我曾經喜歡過你,在我還不知道那就是喜歡的時候;你一定也不知道我現在正愛著你,在我們做了朋友以後。
手機響起時,何師孟正從浴室踏出;他剛衝過澡,一頭黑髮濕漉漉的,他隨性地抹去面上水珠,拿起手機,上頭顯示號碼很熟悉,就是不清楚來電者是誰。
「喂?」
「師孟,我彭璐媽媽啦。」
「師母。」他禮貌地喚了聲。
「你知道我們家璐璐去哪嗎?」
他楞半秒,問:「她不是上班嗎?」其實他不確定,只是她沒休假的話,這時間應該還在上班。
「她今天早班,早就該下班了,而且她答應我今天要和你媽媽介紹的男生相親吃飯,我們約七點半,現在都八點多了,她還沒出現。」彭母話說得有些急。
相親?他還以為她不會付諸行動。「師母有打電話給她嗎?」
「就是打啦。手機沒人接,市內的也沒接,我七點半沒等到她就打了,本來還以為她可能臨時有什麼事,但陸續又打了好幾通,一樣情況。沒道理都過了半小時多了還找不到人,我才想說打電話問問你。」
「我沒聽她提起今天要相親的事,她也沒說她今天有安排什麼行程。」他想了兩秒,問道:「我上樓看看好了,也許她在家也說不定。」
他顧不得發還濕著,帶上手機和鑰匙,上樓找人。
門鈴摁了數次,無人應門,他撥她手機,亦是等不到她來接……他忽然拿開手機,側耳傾聽,這不是她手機聲嗎?
他耳貼門板,門後傳出的果然是她手機鈴聲。人在裡頭?腦海掠過一樁樁社會刑案,他心一顫,左食指再次摁下電鈴,他剛復原的右手輪流撥她手機和市內電話,持續一陣,他聽見屋裡有什麼被撞倒的聲音,一會時間,門板開了。
他等不及屋裡的人將門拉開,掌心一推,逕自推門而入。他揚聲喊:「彭璐你搞什麼——」她蒼白著臉孔,身子靠在牆上,表情很虛弱。
「怎麼了?」他合上門,兩手握住她肩頭。她身上穿著上班制服,及膝裙皺巴巴,前胸衣物一片濡濕,髮際也略有水光。
「感冒而已。」她沒什麼力氣地問:「找我?」
「你媽找你,說和你約好,你人沒出現,電話又沒人接,所以打電話問我知不知道你去哪。」
她半合著眼,隨時都會倒下的樣子。「……對,我有跟她約。沒辦法過去了,我要去睡覺。」說著就要往房裡走。
見她腳步虛浮,頭重腳輕模樣,他攙她一把。「是不是在發燒?」
「不知道。」她重心幾乎落在他身上。
何師孟停步,另一手貼上她額探溫度,卻探不出所以然,他忽然彎身將她托抱起來。她感覺身子一晃,隨即被他穩穩抱在懷裡。
「……做什麼?」她兩手自然而然地環住他肩。
「看醫生。」他抱著她轉身走。
她搖首。「不……不用,我看過了。」
「看過了?」
她動了動乾燥的唇。「下午回來前,先去看了,只……只是感冒。」
「藥吃了嗎?」
「吃了。」她頭重得只能靠上他肩頭,眼睛緩緩閉上。「好冷。」
「什麼時候吃的?」
「剛看完醫生時……我很冷,要睡覺……」她聲量漸小,幾乎聽不見。
他猜想這應是發燒過程中出現的症狀,忽冷忽熱,他有過類似體驗,十分難受。他未多想,找到她房間,將她安置床鋪上;他從未進過她房裡,避嫌之外也是對她保有基本尊重,但這刻卻無暇關注這女性房間擺設,只想著該再讓她吞包藥。
他視線一挪,在床邊桌上看見她的包包,還有鑰匙和藥袋,是一家耳鼻喉科診所。他到外頭倒了杯水回來,取出裡頭藥包,坐在床緣。「璐璐,這是你今天看醫生拿的藥嗎?」
彭璐微睜眼,語聲模糊:「對……耳鼻喉科那個……」
「先起來把藥吃了。」他扶她坐起,撕開藥包,藥丸放進她手心。
她吞進藥丸,灌了幾口水,隨後又躺回床上,緊裹被子,閉眼入睡。
何師孟在床緣坐了好一會,聽她呼吸均勻了,扭開床邊桌的夜燈,準備離開,起身時見她一個翻身,一條腿露了出來,他盯著那條白晰大腿,再看向她的睡顏,一陣心蕩神馳。
想為她將被子拉妥,餘光先瞥見她枕邊的書籍,定睛一看,封面如此熟悉,他驚詫不已——《愛的旅程》,是他最新出版的推理小說,一個女人在以愛為名的旅程中,殺害了丈夫與小孩的故事;但說是最新,其實上市也有半年多了。
她看他的書?他又喜又疑,打量了房裡一圈,在窗邊那張複合式電腦書桌上停留數秒。他走近,側櫃的中層擺了一排書,筆名均為何師孟。他抽了一本,書況保持良好;他再檢視另一本,一張書籤夾在三分之二處。
騙人的吧?她其實是他書迷吧?
他回到她床邊俯視她,片刻時間,他彎身,伸手輕觸她臉頰。
趁人之危。明知不該,但難克制,或者是他根本不想克制。他撥開她汗濕而粘在頰邊的發,在她面上落了一枚吻。她兀自熟睡,他大膽了些,吻上她眼皮,然後是她鼻尖,最後,他微微扳正她面頰,輕輕地吻上她的唇。
離開她房間時,他俯在她耳畔說:「你快好起來,我要跟你告白。」
第8章(2)
彭璐這一覺睡得很沉,再次清醒,房內僅餘床邊桌那盞小燈透著光。她看一眼鬧鐘,都十一點了。身上衣物透著濕氣,不太舒爽,她找了乾淨衣物,準備沐浴沖澡,外頭忽傳來物品落地的碎裂聲,嚇了她一跳。她放下衣物,打開房門,空氣中一陣類似熱油溫度過高的氣味,她沿著通道往外頭走去,看見廚房裡的男人正舉著鍋鏟,低首不知忙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