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受的傷,卻是真真實實的存在。那些忍著痛楚、自己平復心情的日子,只有她自己明白。
她覺得,她應該要離開了。
「邱師母,感謝您今天的邀請,這一餐,就由學生埋單了。」趙晨曦翻開皮夾掏出信用卡,將自己的嘴角努力往上提,站起身來,「邱老師那兒就麻煩您致意,學生這雞毛蒜皮的事,就不勞他費心了。」
「晨曦,不要這樣,麻煩你坐下。」楊詠梅急道:「我的話還沒有說完……」
看楊詠梅一臉著急,趙晨曦心裡雖有快感,卻又有點過意不去——
她畢竟是個孕婦。而且她懷的,還是邱老師的孩子……
「師母請教誨。」趙晨曦重新坐下,卻不甘願給她好臉色看。
「晨曦,不管你接不接受,『對不起』這三個字,我是一定要跟你說的。」
趙晨曦的視線落在桌上,不發一語。
「這些年我們雖然沒有來往,但你的一切我都十分關注。」楊詠梅誠懇地道:「看到你的成就,我真的很為你高興,也讓我稍稍安心……」
第4章(2)
安心?楊詠梅安什麼心?她當她這麼容易就走過來了?趙晨曦怒火「轟」的一聲竄升——
那一篇篇發表在部落格上的文章,是她一次次自我療愈的診斷書,用她的心理專業強迫自己迎向光明。也正因為她的抒發全是來自切身之痛,所以才能道出天下千千萬萬失戀者幽微的心事。
她受到網友的歡迎愛戴,成為知名的部落客;出版社找上她,然後她成了療愈天後。
她的成功看似幸運,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怎樣舔著自己的傷口,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結果,在楊詠梅口中,這一切轉變變得好容易。
「所以,我該感謝師母的栽培了。」趙晨曦冷笑,「真正是『不經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
楊詠梅眉頭皺了一下,表情看來痛苦。「晨曦,不要這樣……」
「那師母教教我該怎樣吧。」楊詠梅的話,實實在在刺激到她了。「也對,我真該給自己按個贊,在那時候,我沒去殺人放火燒炭跳樓,沒有怨天尤人呼天搶地,我怎麼能這麼堅強?」
「你不會的,你不是那種個性。」楊詠梅道。
楊詠梅的話再次重擊了她。沒錯,她就不是那種個性。她理智,不會感情用事;她好面子,不會不顧自尊地去哀求別人回頭;她完美主義,無法接受有瑕疵的愛情……
然而,那只是表面上。楊詠梅不知道,為了這段感情,她曾經卑微到什麼程度……
這餐飯再吃下去,也沒什麼意思。趙晨曦再一次站起來——
「如果日後在校園裡碰見,我會跟你點頭招呼。」她知道楊詠梅要的不過就是這個,為人師表的總禁不起學生議論;但她顯然忘了,她比她更有新聞價值。
「反正我一個禮拜只會去學校一次,你若有心,要避開我也不是難事。」
看她要走,楊詠梅急得站起來,一站起來就像被電到似地愣住了,接著,臉上出現驚惶表情。
趙晨曦看她一瞬間變臉,還來不及問她怎麼了,就聽得楊詠梅道:「晨曦,我好像破水了……」
破水……破水?!趙晨曦下意識看著楊詠梅的小腿,果然看見她的灰色毛襪已經因滲水而開始斑駁,一股淡淡的酸甜味慢慢地滲透在空氣中。
「你要生了嗎?」她傻問。
「不到預產期。」楊詠梅一臉慘白,「還有三周才到預產期……」
那……是早產?趙晨曦嚇到。
「我幫你聯絡邱老師……」
「我老公去國外了……」
對,她想起來,楊詠梅剛剛說過。
「那我幫你打一一九……」還是一一ま?不管是哪個,應該都可以吧?
「不用,沒有這麼急。」楊詠梅倒是先鎮定下來。「晨曦,你有開車來嗎?」
「有。」
「那你送我去醫院。」
「可以嗎?」趙晨曦一整個慌亂,「我技術不好。」
她平時自己開車在街上遛遛是沒什麼要緊,有個三長兩短也是個人造業個人擔,但要載個孕婦,且還是個早產的孕婦,一個不小心,那可是一屍兩命。
「不要擔心,醫院不遠。」楊詠梅握住她的手,「晨曦,我只有你,現在只有你可以幫我了。」
趙晨曦看著一臉可憐兮兮的楊詠梅,覺得自己真冤。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積了這麼多年的怨氣,今天見面就算發作個幾句也不為過吧?怎麼楊詠梅就這麼脆弱,竟然被她搞到早產!?
她一定是上輩子欠了楊詠梅的……
「晨曦,我好害怕,你可以一直陪著我嗎?我老公不在,公婆年紀大,我媽在南部……」楊詠梅還在那兒哀求。
趙晨曦真的很不想答應她,但局面都演變成這樣了,她還能說個「不」字嗎?
利瓦伊陽趕到醫院的時候,就看到趙晨曦一個人坐在產房外面,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他立馬坐到她旁邊——
「玫瑰姐,怎麼了?」
「欸,你怎麼來了?」她愣了一下。在電話裡她有說過不用他來的。
「我想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利瓦伊陽道。
他怕她不自在,忍到晚上九點才打電話去她家,想知道她回家了沒有,結果電話沒人接;他擔心起來,又打了她的手機,手機一通,那頭就傳來斷斷續續的女人號叫聲。他一聽覺得代志大條了,玫瑰姐該不會跟人上演全武行了吧?又一問聽她說在醫院,更不放心了,連忙問清是哪家醫院,立刻就趕了過來。
「你覺得你能幫什麼忙呢?」趙晨曦伸拇指比了比產房的方向,「剛剛才送進去的。」
「是誰?」
趙晨曦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你還記得上次我回校演講後去拜訪了張教授?」
「嗯。」利瓦伊陽點點頭,隨即猜測:「是楊詠梅?」
「哇!」趙晨曦嚇一跳,「你記性太好了吧?」
「跟玫瑰姐有關的事,我都記得很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