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花好月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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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頁

 

  紙袋上印著眼熟的字樣,裡面裝了幾塊甜餅,摸起來還溫溫的,是現場唯一留下來的證物。他輕輕碰著沾在袋上、令人心驚的血,失神地低喃著:「我明明就在莊裡,為什麼不叫我一聲……」

  「爹!」

  不知過了多久,童稚的喊聲傳來,他立即打起精神,不動聲色將油紙袋藏到桌下,露出他一貫的溫柔微笑,問道:「今天睡得好嗎?」

  「戀戀睡很飽。爹也睡得好嗎?」她眼兒亮亮、笑容甜甜,乖乖停在紅木桌前,沒有伸手討抱抱。

  他根本沒有睡午覺的習慣,但女兒關心的問候,自是不會胡亂澆冷水。

  「爹也睡得很好。我記得你中午吃得不多,肚子餓壞了吧?」

  「戀戀好餓。」她點頭,小手揉著肚子。「爹,小叔叔沒有來嗎?」

  擺在桌下的大手一緊,他勉強鎮定笑問:「你找你小叔有事?」

  「小叔叔答應戀戀買甜餅回來,可是戀戀等太久睡著了。」

  他這才想起袋子上眼熟的字樣,原來是他女兒愛吃的那家糕餅鋪的名號。都是為了替這娃娃買東西,才會遇此劫難……他及時垂下眸掩飾心中惱恨,再抬眼時,見女兒似乎滿臉期待,喉口顫了幾下,才道:「你小叔叔向來說話算話,甜餅早就買回來了,可惜你睡熟了叫不醒。你先到前廳去,我叫廚房把甜餅重新熱過,讓你配著晚飯吃。」

  「好,謝謝爹。」她走了幾步,突然回過身問道:「爹不來一起吃嗎?」

  他望著那張漂亮、沒有心機的小臉。

  這孩子跟她娘一樣,喜歡全家人聚在一塊兒用膳,偏偏他和兄弟們向來各行其事,每年只有三大節才會共聚一廳,他只好盡量把事情排開,一日三餐都陪著戀戀一塊進食。這明明是早已習慣的事,但此刻他忽然覺得很累,累到他沒有把握能在一餐飯那麼長的時間裡,維持住身為人父的慈愛微笑。

  戀戀從月初就開始期待中秋了,可惜,不管她再怎麼期待,今年的餐桌上,注定要少一個人。

  他瞄到先前被他丟在一旁的帳本。商行向來是月底結帳,但上個月帳目出了問題,管事遲至今日才呈上來給他過目,他才看不到一半,就聽見有人出事了。

  他重新打開帳本,溫柔笑道:「我把這本看完就去。飯端上來你先吃,不必等我了。」

  漂亮小臉明顯失望,他看在眼裡,差一點就要心軟反悔了,直到聽見她乖巧應了聲「好」,他才鬆了一口氣。

  等戀戀走遠,他叫了一名僕人,交代道:「你去許記糕餅鋪再買一袋甜餅,直接送去給小小姐,不管准問起,一律回答這餅是四少爺買回來的。」

  家僕恭敬領命,退了出去。房間裡頓時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把油紙袋重新擺回桌上,原本抓緊袋子的手一陣濕意,定睛一看,果然滿滿都是血。

  他盯著沾血的掌心看了半天,再也忍耐不住,發出淒慘的怪笑聲……

  第5章(1)

  啪嚏啪嚏啪嚏……

  雨水滴在屋瓦上的聲音如浪潮,一波接著一波打進白冬蘊的意識裡。

  他想要依往常翻身坐起,卻翻不動,閃過腦海的第一個念頭是:他幾時開始有趴睡習慣的?

  趴睡也無所謂,既然醒了總要下床的。單手撐起上半身,背後一陣燒灼般的劇痛,讓他差點又趴回床上去。他暗罵是哪個混球在他背上點了火,撐在掌下的石床又冷又硬,終於讓他記起此地不是白莊冬雪園,而是某個荒郊野地的某座無人問津的破舊老廟裡。

  眼下一片漆黑,秋夜冷風自關不密的破窗縫裡鑽了進來。他吃力爬坐起身,身上薄被滑落……荒野破廟哪來的薄被?他及時抓住那「被子」,光源不是看不清楚,但從手指的觸感可以猜出那是一件衣物,質料普通、帶點香氣,跟某個女人昏倒在他家門外時身上穿著的是同一種料子。

  撐著身體的另一隻手也摸到一條被子。

  他想起,那女人時常抱在懷裡的包袱裡頭,恰好收著兩套舊衣物;原本一套穿在她身上,另一套是換洗用的。自她在白莊住下以後,衣食住都賴著白莊,於是兩套舊得不能再舊的衣物,被她小心收進包袱裡。

  兩件舊衣,一件是他的床墊,一件成了他的被子。抓在手裡的「被子」似乎薄了點,他微感疑惑,動手翻了翻,發現它只是整套衣物中最外層的部分,理應縫在裡頭的內襯空蕩蕩,不知道被拆到哪裡去……驀然垂下眼,盯著纏綁在他身上、緊蓋住傷口的謎樣白布。

  俊美的面色有點黑了。

  他撐著床旁的桌子站起,桌上也鋪了兩件外衣,衣擺下頭還在滴著水。一件是他的暗色外袍,雖曾沾滿了血,那血色與衣色混成一氣,就算血漬洗不掉也不至於太濕眼。至於另一件尺寸較小的外衣,即使光線不足,也能清楚看見胸口附近沾了大片污色,就算它的質料再好、樣式再華美,怕也只能丟給下人裁切後當抹布擦桌椅了。

  他思緒忽地一頓。她身上穿的、包袱裡收著的,總共三套,都在這裡了,那她現在難道是……

  眼珠子不敢亂瞟,又怕那傻丫頭真做出傻事,只得慢慢移動目光,打算一看到不該看的,立刻別開眼去。繞了大半圈,才看見有個白色身影瑟縮在牆角,他暗鬆口氣,正要走上前去,腳下忽然踢到什麼,低頭一看,是個裝了水的木桶。水面上漂著一條帕子,帕子的花色跟他手裡的「被子」略同,他把「被子」攤開一看,果然缺了半截袖子。

  這女人實在是……很會利用東西啊!難怪他老覺得有人拿著濕布幫他擦臉,讓他舒服得直接昏睡過去。

  他走到牆角白色人兒面前蹲下。她身上穿著白莊給她的襯衣,襯衣上也沾著他的血,大概是想反正是穿在裡頭的,不洗也沒差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穿成這樣的確不妥,但也是情急之下不得不的做法,他該慶幸她還懂得保護自己,選擇離床最遠的角落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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