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她想著非改改自己這個毛躁性子不可,於是上書房磨墨鋪紙,提起紫毫筆,鋪紙吮墨,寫了一個大大的忍字。她沾墨太多,筆劃暈了開來,最後那一點還掉了一大滴墨,形成一個圓。
「啊!」她越看越氣,將筆往桌上重重一擱,大叫出聲。
太悶了太悶了!她如果再關在家裡,非發瘋不可。撞見就撞見,她就不信開封這麼多人,她偏偏會和霍連逍不期而遇。
心意已決,她就想去瓦子喝酒。只是一人獨飲未免太無趣,於是她來到西廂,一腳踹開第二間的房門。
顏雨恩正在案前讀書,被人突如其來地撞開房門,嚇了一大跳,待見來人是紀天遙,於是起身道:「紀姑娘,你怎麼來了?」
「別讀了,你要讀成書獃嗎?走!我們去喝酒!」她一把奪走他手上的書,啪的一聲,摔在案上。
顏雨恩傻了。「大白天的去喝酒,未免荒唐。」他以塾師身份住在紀家,
禮金優渥。不過他的寶貝學生十天只有一天見得到人影,來的時候也是插科打嘩,想一些言不及義、異想天開的話題,沒正經上過一天學。今天出現了,居然是邀夫子一起去飲酒作樂?
「你若要去就自己去吧,我留在房裡看書。」科考將近,他必須把握時間用功。
「不行!你是我的夫子吧?我今天要上課,不過今天改在酒肆邊喝邊上,多有情趣。」
天底下就只有紀天遙會幹這種事,顏雨恩無奈地搖頭。「你去吧!為師不勝酒力,不能陪你。」
紀天遙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師傅,我還邀了柳青青姑娘一起切磋,她可是有名的才女,有這個學伴,你教起來一定心曠神怡。孔老夫子說過什麼來著?什麼什麼的不亦樂乎。」
顏雨恩初進開封,無意間在途中遇上醉仙樓的名花柳青青,對她絕世容顏大感驚艷,又曾在坊間耳聞文人傳出她的幾首詩賦,果然才情不凡,因而對才貌雙全的她上了心。一聽柳青青也要來,顏雨恩臉上現出奇異的潮紅,紀天遙歪著頭笑問:「夫子,我這個不成材的弟子還是有一點用處的吧?」顏雨恩彆扭不已,死活不肯,最後還是被紀天遙半推半拉拖了去。
紀天遙換了男裝,和顏雨恩搭著紀家馬車來到醉仙樓。這紀天遙雖然扮成男裝,但是老鴇迎往送來,閱人無數,眼皮子底下什麼人沒見過,一眼就識破她是女子。但上門即是客,只要是來送銀子的,她都歡迎之至。
「兩位公子,歡迎歡迎。」老鴇堆著笑,肚裡卻是撥著算盤。
「老媽媽,柳青青姑娘在嗎?本公子是來聽她彈琴唱曲的。」紀天遙喝了一口小廝端上來的茶,怒道:「這茶能喝嗎!又澀又薄,給我換最好的來!」
啪的一聲,從懷裡扔出一錠十兩銀子。
醉仙樓的小廝端茶分三六九等,紀天遙和顏雨恩是第一次來,就按規矩先來個最下的招待。老鴇一見此人出手如此大方,忙斥道:「你們這些沒眼色的,貴客上門了沒不知道?去!去把最最好的茶葉拿來。」
回頭堆笑道:「公子要見青青姑娘,這是有規矩的。青青姑娘是我們這裡的頭牌,見個面講個話,要五十兩銀子。」
顏雨恩一聽這老鴇獅子大開口,心下暗驚,低聲對紀天遙道:「紀……紀兄弟,我們回去了吧。」他從未來過這等煙花之地,想不到只是見個面,居然就要花這麼多錢。雖說來醉仙樓是紀天遙提議的,但也不忍見白花花的銀子就這樣往水裡丟。
紀天遙轉頭白他一眼,既然來了哪有回去的道理,又從懷中拿出一張銀票,道:「這裡有五百兩,我今晚包下柳姑娘陪我們喝酒聊天,夠了嗎?」
老鴇眼睛都亮了,忙笑道:「夠了夠了!我這就去叫青青打扮打扮出來見貴客。」忙叫小廝帶他們到樓上雅室。
醉仙樓的雅室佈置頗為不俗,顏雨恩卻是坐立不安。紀天遙取笑道:「顏夫子,你怎麼了?這椅子上有蟲子咬你嗎?」
顏雨恩靦腆道:「紀……紀兄弟,我還是不習慣來這種地方,不如這就走了吧。」
紀天遙睜大眼睛道:「我銀子都花了,你以為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老鴇會把銀子還給我嗎?當然要見一見柳青青姑娘,人家可是開封第一花魁,琴棋書畫樣樣皆通,誰沒聽過她的艷名?連我是個女子都想一親芳澤呢。不准走!夠義氣的就陪我等。」
等了片刻,柳青青才姍姍來遲。這也是為顯身價不同,故意要讓來客多等等。柳青青花容月貌,氣質脫俗,一走進來就讓人眼睛為之一亮。她緩緩施下一禮,姿態雍容華貴。「柳青青見過兩位公子。」連聲音也是婉轉鶯啼,動人悅耳。
「免禮免禮。」紀天遙大咧咧地一揮手。顏雨恩為此艷麗的容光所逼,忙站起身來,彎腰拱手還禮。
「青青請問兩位公子貴姓大名。」
「我姓紀,你叫我紀公子就可以了。這位嘛,是顏雨恩顏公子,久聞姑娘艷名,今天特來見上一面。」
「不敢。青青蒲柳之姿,怎堪人公子貴眼。」款款施下禮去,舉手投足間優雅盡展,態度不卑不亢,令人又愛又憐。
紀天遙是來喝酒解悶的,看見柳青青一雙素手嬌嬌柔柔地為兩人斟酒,心想,原來會令人憐惜的女孩兒是這樣的。想到自己大大咧咧,和霍連逍稱兄道弟,每到一處就給他闖出大大小小的禍事,教他不知氣上好幾回,他怎麼會對這種惹事精有半點好感?又想到他那位自小訂親的范寧姑娘,不知是否就像這位柳青青姑娘一樣,嬌柔婉約、溫雅大方,教人我見猶憐呢?心下不禁自傷自憐,轉頭卻見顏雨恩正偷偷打量柳青青,不敢正視,那又靦腆又愛慕的神情讓她氣不打一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