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作菜最怕受傷,一受傷,什麼事都不能做,他只怕傷太重,無法做事。
疤痕很猙獰,卻是他努力的象徵。
沈易見她問起這個,想著姑娘到底愛美,以為夏葉是怕受傷會留疤不好看,於是道:
「你要是怕身上留疤,就要記住,作菜時一定要專心,因為一個不注意就可能會受傷。」
夏葉聽著,微微皺眉,眼睛仍盯著他手上的疤看。
那些大大大小小、長長短短的疤痕佈滿了手背,這雙滿是疤痕的手,卻能作出美味的菜,能在蔬果上雕出栩栩如生的花鳥,在替她包紮傷口時是那麼小心翼翼,怕弄疼了她。
沈易叮囑道:「這幾天傷口盡量不要碰到水,回去要記得換藥,只要照顧得好就不會留疤。」
一聽不能碰水,夏葉抬起頭問:
「那作菜怎麼辦?我筍炒肉絲還沒完成啊。」不能碰水,表示她有好一陣子沒辦法繼續作菜了。
「等你傷好些再說吧。」沈易說完,挑眉看向她,「還是你不想養傷,要繼續學?」
夏葉搖搖頭,看著受傷的手指道:「那等我傷好了,你還要繼續教我作菜,別想賴。」
「放心,絕不會賴。」沈易嗤了一聲,勾起唇道:「你不是怕痛嗎?難道你不怕再受傷?」
「當然怕,怎會不怕。」夏葉說完又道:「不過以後我會更小心注意,不會再讓自己受傷了。」
沈易看了她一眼道:「離你爹的壽辰還有一個月,作菜的事不急,你先好好養傷吧。」
夏葉低頭看著自己受傷的手,喃喃道:「作菜既辛苦又危險,一不小心就會受傷,還可能在身上留疤,可是作菜給人吃,真的是件很開心的事。」她抬頭看著沈易道:「等我學會筍炒肉絲,大概不會再來知味樓了,你……有沒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沈易默了默,好半晌才道:
「沒有。」
又聽到這兩個字,她惱道:
「你想跟我說的只有這兩個字嗎?以後見不到我,也沒有關係嗎?對你來說,我是什麼?」
沈易淡淡說道:「你是知味樓的客人,也是……朋友,跟李姑娘一樣。你以後想小五小順了,隨時可以來知味樓找他們。」
「你知道我喜歡你,想一輩子跟著你,難道你對我一點意思也沒有嗎?」她咬了咬唇問,想知道他的心意。
沈易沒有避開,直直看著她的眼睛道:「我的答案還是一樣沒有變,我不是你該喜歡的人。」
他話落,夏葉頓時覺得心中苦澀,好像喝了一碗苦藥,又吃到極酸的東西。
這些日子抱著的那一絲絲期待與等待,隨著他的話啵的一聲破了。她垂下眼,難過道:
「我也知道不該喜歡你,你到底哪裡好了?你那麼可惡又冷淡,我真的很討厭你,可是……還是忍不住喜歡上你,為你牽腸掛肚。看見你對別的姑娘好,我會難受,想到以後見不到你,好像永遠沒辦法開心起來了。喜歡你,我又有什麼辦法呢。」他如果可以控制,不悸動、不想念,世上就不會有那麼多癡男怨女了。
沈易沉默了半晌,道:
「你……不要再來了。」
「什麼?」聞言,夏葉詫異地抬頭看他,卻只看見他眼裡的漠然。
「教你作菜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等你學會筍炒肉絲……」他說著一頓,猶豫了下,還是說了出來:「不要再來知味樓了。」
夏葉看著他,微張著嘴卻是半個字也說不出來,手上的傷隱隱作痛,可最痛的是心。
她一直在等他的答案,即便他說了不要她等,她還是厚著臉皮來,只為了能見到他,一解相思之苦,沒想到……他竟是連見都不願再見到她嗎?
手上的傷塗藥會好,從前氣沈易可以啃排骨消氣,可是心痛怎麼辦?要塗什麼藥、吃什麼菜才能讓心不再痛?
第8章(1)
知味樓開始了尋常的一天,今天一如往常,又似乎有那麼一點不同。
沈易踏進廚房,一邊想著今日幾道預訂的菜餚,這些菜餚都要花功夫與時間準備,需要久燉慢熬,若火候不夠,便難以入味。
他熟練地將食材準備妥當擺在一旁,先在腦海裡思索過一遍順序,接著拿起一根蘿蔔放在砧板上,右手拿起菜刀,切下。
過了一會兒,沈易看著手裡的花,微微皺眉,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把蘿蔔雕成了花。
他……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會這樣?
沈易停下來,看了看手裡捏著的花,又看了看菜刀,最後輕輕歎了口氣,放下菜刀。
他教導小五小順廚藝,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叮囑小五小順作菜時一定要專心,沒想到自己竟分心了,把該切塊的蘿蔔雕成了花。
廚子不該犯這樣的錯誤,若是無法專心作菜,繼續下去,不僅菜餚作不好,還可能會受傷,他必須讓自己冷靜下來才行,或許該去沖個冷水,讓自己清醒清醒。
他閉上眼試著平撫浮躁的心情,腦海卻浮現夏葉的各種表情,諂媚的、隱忍的、生氣的,以及那天她離去時傷心絕望的臉。
他知道要她別再來知味樓那些話很殘忍,但為了她好,他不得不那樣說。
唯有那樣,她才會死心,傷心一陣子也就過去了。
夏葉是個剛及笄的小姑娘,年紀還很輕,對他不過是一時喜歡,也許是依賴或習慣,那種喜歡不會長久。而且他長了她十歲,他們之間差異太大,無論年紀、家世都不相配。
前幾天夏葉已經學會了筍炒肉絲這道菜,她也如他所願,不再到知味樓來了。
以後不會見到她了吧?這樣……很好。她天天來知味樓,攪亂了他的生活,現在她不再來了,耳邊不會有吱吱喳喳的吵鬧聲吵得他心煩,終於可以安靜一點了。
這幾天知味樓確實是安靜了,很安靜;少了夏葉煩人的問東問西,似乎少了點熱鬧,他的心竟也跟著空蕩蕩的,好像失去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再也找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