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燙樣和圖紙是落九塵熬夜做出來的,他說女徒弟將來要是起大屋,這燙樣和建築圖紙就是他的贈禮。
收到落九塵這麼豐厚的贈禮,陰曹心裡是說不出的滿滿的感激。
多少人想請師父蓋房子,尤其他親手畫出來的圖紙千金難求,更別提這燙樣了,坐在馬車裡,陰曹細細的將裡面的結構格局看過,越發感覺得到師父的用心。
從可以拿開的剖面看過去,旁的不說,不同於一般的宅子,院門開闊,青瓦白簷,共有三層,飛簷重閣,帶著幾分江南風情的纖巧,園子裡以迴廊取勝,南北串連可直通水榭,穿山過堂,煞有清幽趣味,一處院落有個小園景,引了一條淺水,杯著亭子佈置了花草魚鳥,冬天則可以佈置成曖閣,裝了圍擋,只要燒了地龍,便是一處可賞春夏秋冬景的好去處。
還有一處更為精巧的小院,小樓也三層,家什清一色花梨木所製,雕花描金,鏤花嵌玉大床,螺鈿束腰梳妝台,古琴立在角落,東次間是臨北窗的大炕,整套的粉釉小瓷杯擺在桌案上,精緻雕工的瘦條几案設了一個汝窯花瓶,插著滿滿的水晶黃鬱金香和白菊。
她看得動容,這是她的家,屬於她的院子嗎?她曾經幻想過屬於自己的小院。
他為什麼都知道?
師父對她好,她是知道的,可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深刻的體會到。
怕在車上會因為顛簸有任何損傷,她將燙樣放在大腿上,像是會發熱一般,熱呼呼的,而且溫度順著她的手心往身上跑。
他從一開始收她為帳房,教她認字、認建築的各種名稱,手把手教她做燙樣,帶她去工地看進度,甚至為了她的方便,提早時間上府城去,在府城帶著姥姥進城般的她去見識新事物。
她不明白,明明相處的時間那麼短,為什麼感覺上卻好像共同做了那麼多的事……
她的師父,不,他現在不讓她喊師父了,像股曖流,又像春風,讓人心底愉悅舒坦,這是她以前從未有過的情感。
陰曹將落九塵送給她的燙樣珍而重之的放在她的屋裡,誰都不許碰,就連三花神婆和一萊也只許看而巳,寶貝得不得了。
她說誰都不許碰,看在始的眼裡,趁著陰曹不在家,不只去瞧了,還碰了,東西到了他手裡的結果就是那模樣精緻的燙樣瞬間成為一堆粉。
他毫無歉疚感,冷笑一聲,他倒要會會此人了!
旋即消失無蹤。
一吃完早飯就去看地的陰曹自然無從得知燙樣的命運。
這面山坡地一下子看不出土地是否肥沃,放眼過去都是雜木叢生的灌木和雜林,將光線遮得嚴嚴實實,她想辟成茶園,一定要把這些樹給推倒,光照性才會好,地夷平了,順著山的坡度開墾,才能把茶樹種上去,所以,工人是一定要請的,砍樹、整地、除草、堆肥,都少不了勞力。
既然要請人,沒道理捨煙花村村民從外地找,她雖然不是吃百家飯長太的,但對那些個和神婆交好的嬸叔,她自然要回饋一下。
還有很重要的事,若是始能將飛泉水引下來,從山谷流經無人之地,再在村西拐個鸞,正好從這塊地的邊上過去,汲水就很方便了。
這事,得回去和始商量個穩妥的辦法才行。
還有,五頃大的地,她不能只靠大紅袍賺錢,大紅袍雖好,也就那幾株,扦插繁殖後,要等到能賣錢,這是靈要非常考驗人的時間,當然,這期間還有許多問題要克服,譬如旱澇災,蟲害…
等等,所以讓人到外地去買茶樹,是勢在必行的事。
這又有問題了,能派誰去?她身邊沒有懂茶葉的人,唯一一個半吊子一萊,她可是女子。
不過,誰說女子不能出遠門,不能去談生意的?
是她狹隘了。
她回到家先讓三花神婆去與她相熟的那幾戶人家問看看誰願意過來幫忙的,成年男子一天給三十銅錢,半大小子一天也有二十個銅錢,陰曹開一天三十個銅錢的工錢算是很不錯了。
偵關自身利益,那些人家就算手上有活計也紛紛擱下來,這回要是不把握,以後也不知還有沒有這機會,再說以前陰曹還是個窮光蛋的時候,忙也都在幫了,沒道理現在置身事外。
這一輪問下來,招了十幾個幫手,可這還遠遠不夠,她把要找勞力的消息傳出去,估計她家買地的事情已沸沸揚揚的傳開,等著看笑話還是等著看她接下來要怎麼做的人都有。
果然,不到半天,她家門口就陸陸續續的來了不少人。
「小曹,聽說你家的地要僱人?」
「是啊是啊,整個村子都知道了。」
陰曹把規矩說了,一天三十個銅錢,不管飯,如果做得好,往後整地完成,種茶、養護、巡視都需要人,表現出眾認真的工人,可簽契轉為長工。
當然長工除了工錢,三節皆有獎勵,比起臨時雇工,只好不壞。
她這事一說,幾乎一天內就將工人都請到了。
也有那些個還在觀望猶豫的人,知道後捶心肝也沒用了,下回請早。
確定好明日開始上工,等最後一個人也走了,天也整個黑了,一萊已經把晚飯煮好,無塵不知跑去哪沒回來,小飛也跟著始不見人影,今晚,只有三個女人同桌吃飯。
爬了山,回來又敲定工人的事,應付那麼多張嘴巴的問題,口乾舌燥之餘,陰曹還是連灌兩大碗的開水後,趁著吃飯時,將打算要去買茶樹、茶苗、茶種的事跟一萊提了。
一萊嘴裡的飯粒掉回了碗裡,嘴巴像離了水的魚一開一闔的。「你讓我出門去買茶樹苗?讓我去和別人談生意?」
「能嗎?」陰曹也不囉唆,直接問。
三花神婆這些天看著孫女兒行事,已經知道陰曹是個胸有成算的人,把話說出口,表示她已經在心裡盤算過,沒有把握絕不會這麼說、這麼做的,她便只是靜靜的聽著兩個小姑娘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