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一早,送桂嬸離開後,寒招財又上了一次山,這回支開了下人,仔細再確認一次離開的路線,直到日落時分才下山。
她悄悄收拾一些銀子,準備明天離開後,當路上的盤纏。
就寢時分,躺在床榻上,她反反覆覆再將計劃細想幾遍,確認沒有疏漏之處,才輕闔上眼,卻遲遲無法入睡。
她索性起身,推門而出,外頭一輪冷月高懸,月色融融如水,思及明天就要走的事,她欣喜之餘,卻地有著一絲離愁。
離開這裡以後,她就不再是婁竹心了,也和路挽風不會再有任何干係。
日後得知她出了「意外」的消息,他是否會為她有些傷心?抑或無動於衷?
不管怎麼說,她總歸曾救了他一命,他好歹該為她的「死」滴兩滴淚吧,否則就太冷血無情了,她想他應該不是那樣的人。
合眸望月,想起先前在聚賢樓見他最後一面時,所說的那番話,她幽幽輕吟,「在天願做比翼鳥,大難來時一起飛。」她今生和他是不可能一起飛了,只能留待來世。
下一瞬,她自嘲的笑了起來,也不知道人家下一世願不願意呢,自己就在這裡自作多情、一廂情願。
不知道他以後會娶什麼樣的姑娘為妻?有沒有她這般聰慧可人,善解人意和多才多藝呢?她厚著臉皮想,邊想邊笑,笑中透著絲澀意。
思潮起伏間,她忽然察覺到天上那輪冷月的顏色逐漸發紅,寒招財噫了聲,「月亮怎麼變紅了呢?」
思及曾聽村子老人說起紅月不祥的傳聞,寒招財眼皮陡然跳了幾下,再看向那輪圓月,見它已變成猩紅色,宛如一輪血目,她心頭無端一顫,沒敢在外頭逗留,回了房裡,躺回床榻上。
迷迷糊糊的睡著時,突然間無法喘息,她胸口悶痛的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的口鼻被人用帕子摀住。
她驚駭的掙扎著,想揮開緊捂著她口鼻的那人,可對方力氣大得出奇,她壓根掙脫不開,連想呼救都做不到。
她吸不到氣,胸口越來越疼痛,瀕臨死亡的恐懼奪滿了全身。
誰來救救她?她不想死,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眼看她就要回去與家人團圓,她不能就這樣死在這裡,她不甘心!
走開、走開……
她雙眼痛苦的流出眼淚,哀求著那人饒她一命,可對方絲毫不手軟,加重力道緊緊按住她的口鼻,似乎打定主意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
胸腔裡最後一縷氣息用罄,她痛楚的緊皺著眉心,滿眼絕望。
她用僅剩下的最後一絲力氣睜大雙眼,想看清這潛進她房裡,悶死她的人究竟是誰。
可漆黑的房裡,讓她只能瞧見一個模糊的輪廓,她隱約看出此人是個男人,但他的五官完全看不清楚。
須臾之後,她掙扎的雙手和雙腳漸漸無力的軟垂下,整個人一動不動,只有一雙眼瞪得大大的,眼底殘留著為自己的死而流露出的怨忿和不甘。
再過一日她就能離開,就能回到她心心唸唸的杏花村,見到爹、娘、大哥、二哥,為此她還放棄了路挽風……路挽風……
片刻後,那人才鬆手,探向她的脈搏,確認她確實死了,將她的屍首扛起來,悄悄離開,絲毫沒發現被他扛在肩頭的那具屍首中,一縷魂魄飄蕩了出來,渾渾噩噩的跟在他身邊,一路來到一座池塘邊,眼睜睜的看著他把那具屍首拋進池子裡,那魂魄伸出手似是想阻止,但她的手穿透了那具屍首…
下一瞬,她聽見那人朝著池塘說了幾句話,便往回走,她想跟過去,可她瞬間飛了起來,宛如被捲入漩渦裡,一陣天旋地轉,她暈眩過去。
杏花村,寒家
深夜時分,房間裡點了一小盞油燈,趴在床榻旁一張桌子上睡著的男子,似是被蚊子咬了,在睡夢中抬手朝頸子拍了一掌。
不知是不是這巴掌聲驚醒了躺在床榻上的少女,約莫十六歲的她眼皮微微顫動了下,而後身子猛地抽搐起來,嘴裡發出一聲淒厲斯啞的叫聲。
因著已有兩、三個月未曾開口,故而那叫聲並不大,顯得沙啞而虛弱,但卻足以讓趴睡在桌節的男子,整個人驚跳起來。
他兩眼惺忪的怔了怔,而後在聽見床榻上那少女又叫了聲,他才回神一個箭步撲到床榻邊,緊緊盯著床榻上那昏迷兩、三個月,終於肯睜開雙眼的少女,滿臉驚喜的一疊聲喚著她的名字。
「招財、招財、你終於醒了、你終於醒來了!」寒得福激動得流淚滿面,失態的抱住妹妹。
「……哥?」才返回自己的身軀裡,寒招財神智還未完全凊醒過來,不明白發生了何事,神色漠然的望著哭得滿臉眼淚鼻涕的兄長。
「你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沙啞的嗓音透著一抹關切。
看見妹妹終於甦醒,寒得福抬手胡亂抹了抹臉上的淚,笑咧了嘴,張口就埋怨她,「你還問我怎麼了,你知不知道你簡直要把我嚇死了,我不過就那輕輕一撞,你就摔倒昏過去,這一昏倒,竟然還昏了兩、三個月,都快把我急壞了。」
他這番話,宛如觸動了機關,這段日子來所經歷的一切,轟的一聲湧進寒招財的腦子裡,令她回想起所有的事。
然而那段不可思議的經歷,卻讓她宛如身在虛幻的夢境中,不敢置信。
她瞪直了雙眼,張著嘴,吃力的抬起虛弱無力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喃喃說著,「哥,我好像作了一個夢,但又好像是真的……」
寒得福沒聽懂妹妹的話,回道:「夢當然都是假的。」
接看,他也不顧現在是深夜,高興的扯開喉嚨,叫了一嗓子——
「爹、娘、太哥,招財醒了,她終於醒了,你們快過來!」
這一聲吼,頓時把寒家其它幾人從睡夢中嚇醒過來,一陣混亂後,寒仲文和妻子孔氏、長子寒得祿快步來到寒招財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