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及在聚賢樓與她所見的那一面,竟是最後一面,他心頭隱隱一痛,當時她所說的那些話,宛如她留給他最後的饋贈,時時在他耳邊迴盪著——
「要不然我們來約個暗語,倘若來生你遇到一個感覺很像我的姑娘,你就上前說一句『莫負有情郎』,到時她若是回答你『憐惜眼前人』,那就是我……要是我瞧見一個性子跟你相像的人,那我就上前去問『在天願做比翼鳥』——」
那時他接了句「在地原為連理枝」,她卻要他回「大難來時一起飛」。
她想與他雙飛雙宿,不離不棄,可他卻再也沒有機會與她一起飛了。
下一輩子,她還會再記得他嗎?她會記得來找他嗎?
憐惜眼前人,當她在他眼前時,他未曾珍惜,那最後一面卻成了讓他措手不及的訣別,成了他這一生無法挽回的憾痛。
「挽風,你身子剛好不久,別老忙著這些事,眼下好好歇息,好好吃飯才是最重要的。」走進書房的路老太太,瞧見孫兒都過了用膳時間還坐在案桌前,心疼的叨念著。
他收起對心上人的思念,站起身走上前,扶祖母坐下,「我還不是太餓,所以想先把幾件要緊的事處理了,再去用膳。」
瞧著孫兒略顯憔悴悴的臉色,路老太太不容他拒絕的道:「今兒個你得陪著祖母好好用頓飯,我親自盯著你吃飯,我已命人傳了膳在我房裡,走,跟我來。」說完,她站起身,拉著孫兒的便往外走。
她明白婁竹心的驟逝,令兒兒遺憾痛悔,但人死如燈滅,再多的傷懷也無法令人起死回生,還是該打起精神來過日子才是。
已空無一人的書房裡,從敞開的窗外刮進來一陣風,將擱在案頭的幾封信件吹落,其中一張飄落到一旁靠牆的矮櫃縫隙裡,無人發覺。
等了三日,路挽風仍是沒來,寒招財等得心火都上來了,她不知他是沒有看到那封信,抑或是沒把她信裡所寫的事當一回事,所以才遲遲沒來找她。
她決定親自上路府一趟。
「二哥,你用不著同我去,咱們帶來的那批土產已找到買主,你先幫著大堂哥把那些貨運過去,我自己一個人過去就成了。」
「萬一那門房不讓你進去見路少東家呢?」寒得福擔心妹妹,妹妹雖沒明說,但他隱約感覺得出來,妹妹與那路挽風之間,似乎有著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不僅是救命之恩那麼簡單。
「最多我再想別的辦法就是,你就別替我操心了,我好歹也在這蘇雲城住過一陣子。」
知道妹妹比他機靈聰慧許多,寒得福也沒再堅持著要跟她一塊過去,聽她的話,與大堂哥一塊送貨去買主那兒。
雖在二哥面前說得自信滿滿,但寒招財對於能不能順利見到路挽風,心裡卻沒把握,可她也不能就這麼繼續在客棧裡枯等。
這幾日,她不是沒暗中打探婁家的事,可始終打聽不到有用的消息,這是因為她找不到門路,缺了人脈的關係。
二哥和大堂哥這次好心陪著她來,她不好讓他們陪著她在蘇雲城乾耗,既然送去的信沒用,只好親自過去一趟。
離開客棧,寒招財走往路府的塗中,一邊思索著屆時到了路家,要怎麼樣才能讓門房放她進路府,經過一家酒肆,瞥見有幾名男子從裡面出來。
「賴哥,你真夠意思,發了財也沒忘了咱們兄弟。」
「賴哥為人向來夠仗義。」
「下回賴哥要去發財,也帶著咱們一塊干啊。」
被叫做賴哥的人哈哈笑道:「這回老子也是臨時接的買賣,下回再有生意上門,老子再找你們。」
再說幾句,幾人便一哄而散,可是寒招財卻震驚的停下腳步,望住賴哥離去的背影,一股涼意從腳底竄起,她整個人僵住。
這個嗓音……與那夜悶死她後,將她的屍首拋入池子裡的男人的噪音,很相像!
震愕一瞬之後,寒招財當下改變主意,不去路府,快步跟在那男人身後。
她兩手緊握著拳,逼迫自個兒不要害怕,只要能讓那男人再開口說幾句話,她就能確認那晚殺她的人是不是他了。
她不停的吸氣,穩住自己的心緒,就在她準備上前問他話時,對方冷不防轉過身來,臉上那道橫過臉頰的刀疤,讓他那臉看起來有些猙獰。
她嚇得倒退兩步,屏住氣息。「你要做什麼?」她神色緊繃的抬手護在身前。
「這話該老子問你才是,你一直跟著老子做啥?」
「我……迷路了,想找人問路。」她情急之下擠出這句話來。
他絲毫不相信她所說,蝟瑣的嘲諷道:「迷路?大街上這麼多人,你誰不問,偏要跟著我,莫非你是仰慕老子,想對我投懷送抱?」
她還未回答他這噁心的話,他便抬手捏住她的下鄂,淫邪的視線上上下下的打量她,最後眼神掃向她胸脯,嫌棄道:「瞧你這副瘦巴巴的模樣,胸前也沒幾兩肉,玩起來可沒勁兒。」
寒招財又緊張又生氣的緊握著雙手,是他,就是眼前這人,在莊子裡活活悶死她。
見自己幾句話就把寒招財給嚇得發抖,賴哥邪肆一笑,警告她,「今兒個老子心情好,放你一馬,再敢跟著老子,老子就把你抓去青樓賣了。」
嚇唬完寒招財,他轉身走人。
克制著從心口湧起的憤怒,寒招財拚命告訴自個兒不能打草驚蛇,既然找到那夜殺害她的兇手,只要順籐摸瓜,何愁逮不到那幕後真兇。
無法再繼續跟蹤那人,她旋身想回適才那酒肆去打聽那男人是誰,才走了兩步,陡然瞥停在路旁的頂轎子上,下來一個穿著銀灰色衣袍的男人,讓她幾乎不暇細想的提著裙子飛奔過去,攔在那男人身前。
「你為什麼一直不來找我?我等了你三天!」她怒氣沖沖的質問。
路挽風神色冷峻的看了她一眼,「路某並不認得姑娘,姑娘是否認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