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寧寧乖得令人不敢置信。
阿疆抱特特走出家門時,特特張開眼睛,虛弱地盯著阿疆說:「我真想知道,你是怎麼辦到的?」
見她醒來,阿疆鬆口氣,回答道:「你學不來的黑道大哥的氣勢。」
公寓很老,沒有電梯,早該都更的,可是多數住戶不同意,幸好阿疆體力夠好,抱著特特下樓,臉不紅、氣不喘,還能跟她哈拉。
「我不想去醫院。」特特軟聲道。
「這種時候,你以為還能作主?」他輕哼一聲。
「我有比較好了。」
「你以為我的標準這麼低,只要求『比較好』?」說完,他又哼一聲,撂狠話,「如果醫生沒在二十四小時內解決你的病,我就讓他變成小弟!」
「醫療暴力哦?你想上新聞。」
「也好啊,難得紅一次。閉上眼睛,不要說話。」阿疆口氣無比露道,氣得特特撇嘴不理人。
曾經,「他」對她也很霸道,不同的是,「他」越霸道、她的心越甜,沒有不耐煩,只有糖發酵的微醺微醉……
第4章(2)
二0一七年六月十二日
花了整整一個晚上時間,蔣默安終於打開董事長的電腦。
這次他錯了,章育襄是正確的,裡面有太多讓人震驚的消息。
嚴格來說,那是一整年的日記,記錄著董事長臥病這段日子的心情。
他走到冰箱前,拿出兩瓶冰涼的礦泉水,再走到沙發邊,用腳推推熟睡的章育襄,這段日子,他累壞了。
章育襄揉揉眼睛,轉頭間:「解開了?」
「嗯。」
「裡面有什麼重要訊息?」
「是董事長的日記,我沒猜錯的話,裡面會有我們想要知道的消息。」
章育襄一個躍身跳起來,接過礦泉水,仰頭喝一大口,說:「我們一起看吧!」
2016/6/6
我寄生日禮物給特特,卻也從醫生那裡拿到我的禮物——相當意外的禮物。
醫生說我得到肝癌,他耐心地跟我討論切除腫瘤與換肝兩者之間的存活率。
我的事業版圖正要擴大,我想活得更久,我第一個想法是換肝。
我以為莉雰會全力支持我,但她失聲痛哭,她說小嘉和璦璦年紀還小,不應該遭這樣的罪。
她哭著求我選擇另一種治療方式。
我靜靜看著她,一個口口聲聲說愛我,即使沒有婚姻保護,也對我不離不棄的女人,竟在我遭逢重大危難時,不願保我一線生機?
她的態度讓我懷疑。
是人性的劣根性,一旦出現想法,就無法停止想像力擴張,突地,那些瑣碎的、再平常不過的畫面,跳上我腦間。
2016/6/8
我沒有臉去要求一個被我拋棄多年的女兒為我捐肝,對特特而言,我是個面目可憎的父親。
而想起蔓君,我看見自己的怯懦。
當年無力對抗母親的憤怒,我選擇當個孝順兒子同時,便選擇當個不負責任的父親和丈夫。
在母親過世後,我可以把蔓君和特特接回來的,但莉雰的淚水讓我卻步,而我自己也不敢面對蔓君,太多的罪惡感,無數的懺悔,數不清的抱歉……
在別人面前光明磊落、自信自負的我,其實是個連自己的錯誤都不敢正視的懦夫,我痛恨那樣的自己,無法面對那樣的自己。
可是我快要死了,即便害怕、怯懦,我都必須面對,因為再不做,我將會永遠失去機會,我欠蔓君也欠特特一聲抱歉,這輩子我欠她們太多,若有來世,我願傾盡一生補償。
面對這場疾病,我不確定自己有幾成勝率,若我注定要失去性命,那麼在離開之前,我必須要為她們母女留下些什麼。
2016/6/9
今天,我把育襄叫到床前。
一個讓我連想都膽怯的故事,我在育襄面前和盤托出。
在故事裡,我是個可惡的負心漢,故事說完,我盯著育襄看半天,我想知道,是不是已經在他心目中失去英雄形象?
默安和育襄一直把我當成英雄,在他們的心目中,我是個值得崇拜的人物。
他們是我一手栽培起來的,在我手下,他們迅速地成長茁壯,他們比我知道的任何人都更勤奮努力,也更傑出優秀,看著他們,我有身為父親的騎傲。
比起小嘉的冷漠,我無法不把期待的目光放在他們身上。
我很高興,故事聽完後,育襄的反應是,「董事長放心,我會把李女士找來。」
找來?我根本不敢奢望。
但育襄是對的,我必須為自己的所作所為道歉。
育襄能夠找到蔓君嗎?她們願意來嗎?會不會恨我、怨我,但願永世不見?
2016/6/27
我無法形容自己的激動。
蔓君來了!
她走到我床邊,沒有怨恨、只有哀憐,她撫摸我的臉,說:「怎麼可以生病呢?我一直以為你過得很快樂、很幸福,很好的你,應該很好地維持健康才對。」
歲月沒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跡,她幾乎沒變,她還是溫和得像一汪春水,理智、婉約,良善體貼。
她坐在我床邊,問:「你想知道什麼嗎?」
我最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特特好不好?
她有問必答,詳盡地告訴我這些年我沒有參與的事。
我沒想到,居然還有一個女兒,蔓蔓、特特、寧寧……那是當年,我們初戀的滋味……
蔓君問:「想不想告訴我,這些年,你過得怎樣?」
在她面前,我很難說謊,我一五一十說了,我沒有結婚,但是和莉雰生下一兒一女,我告訴她小嘉和璦璦的脾氣,告訴她這些年,我在事業上有多努力。
我不曉得自己這麼多話,一開口就是滔滔不絕。
她耐心地聽我說,直到我閉嘴。
她問了我一句,「甘心嗎?」
「甘心什麼?」
「這麼好的事業、這麼好的人生,就這樣結束?」
我以為她要嘲笑我,但她卻是問:「不能換肝嗎?聽說存活率更高。」
蔓君居然要回台灣和女兒談捐肝……
那一刻,我發現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我何德何能讓這樣一個女子愛我、守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