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趙媺帷和他正式決裂的那一日起,他便開始腹背受敵。
捅他背後的,自然是趙大千金。她的回馬槍就是跑去向他父母哭訴他的變心,順便把「李恕儀」這個名字報出去,果然夠狠!
事隔四年,「李恕儀」這名字再度把伍氏夫婦搞得人仰馬翻。不同的是,四年前是人家來纏住他們兒子要求負責;四年後卻是他們兒子去纏上人家,還堅持對她「移情別戀」到底。
這一切都無所謂,真正給他迎頭痛擊的,是恕儀的不知所蹤。
看不見就是對他最大的懲罰,尤其在發現了自己對她的心意之後。
每天下班回家時,他會慣性地開車到她家門外,盯著那扇長簾垂洩的窗。
恕儀為什麼要跑走呢?為什麼蓄意不和他聯絡?莫非她在為那天早晨的事而怨怪他?
她睜著一雙空洞大眼、滿臉驚嚇的神情,一直在他腦中盤桓不去。
老實說,他也想下到平時高傲的趙媺帷,發起火來會如此「原始」。若非當時他也睡得太沉,被攻個出其不意,他一定會保護她到底。
恕儀,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回來?他趴在方向盤上,無聲歎息。
咿呀輕響,左近彷彿有門扉打開的聲音。
一開始,他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直到確確實實看到方纔的窗已亮起一抹昏黃,閉鎖的門也變成微掩著,他才全身一震。
屋裡有人!
她回來了!
他火速下車,連門都不敲了,直接闖進屋裡。
「恕儀!」
亭亭一抹纖影停在客廳中央,微訝地睜著清眸,水滑的長髮綰成馬尾,清麗的身形裹在鵝黃棉衫裡,可不正是他日夜焦念的人兒?
胸口那頂沉重的石臼飄到九霄雲外,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全身突然輕快起來。
「阿峰,這麼晚了,你怎麼還跑來?」突然圍攏的擁抱擠出她胸腔內的氣息。
恕儀,真的是她……他埋進她發間,吸嗅著她獨有的香氣,那是一種混和著洗髮精和乾燥花的馨芳。
她真的在他懷裡了。
「你跑到哪裡去了?」他抬頭質問。
度假不是應該讓一個人氣色更好嗎?她的臉容卻比以前更蒼白,纖腰幾乎和牆上的松枝一樣枯細了。
「回家。你先放開我,我快喘不過氣了。」她虛弱地要求。
他終於鬆開她。
「我沒有腳踏兩條船,你若敢相信趙媺帷的說法,我絕對和你沒完沒了。」其實他本來就有所覺悟,這一生注定和她沒完沒了。
她只是睜著水波流轉的眸看他,不答話。
「我以前就和她說得很清楚,沒料到她會如此執著,還跑上門來傷了你。」伍長峰煩躁地撥了撥頭髮。「反正你和老余都愛罵我在感情方面是『大老粗』,這個罪名我就認了,可是我絕對沒有做於心有愧的事。」
她終於歎了口氣,顯得有些乏力。
「感情是兩個人的事,要分要合也得互相有共識,你怎麼可以一個人擅自決定?」
「你的意思是,一男一女開始交往之後,如果女孩子拖個二十年都不肯鬆口答應分手,那個男的就得乖乖跟著奉陪?」
她被問住了。「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為什麼突然跑掉,連打個電話給我都不肯?你分明在氣我。」
「我沒氣你,我只是……」她緩緩走回沙發前坐下,想著該如何開口。「阿峰,我真的好累了。」
他想坐到她身畔,卻不小心踢到一個空紙箱。
客廳裡多了好幾個紙箱子,看起來像新的,不是她拆卸後的行囊。有一股不安在他的心中蠢蠢欲動。
「你買這些箱子做什麼?」
她飄起一個氣虛的笑,臉色蒼白得非常不健康。
「我打算……」頭有點昏,她扶著額休息片刻。「我本來打算……阿峰,我們以後再談好不好?我覺得不太舒服……」
他連忙坐到她身畔,把她扶進臂彎裡。
「你感冒了?還是暈機?」
「我不知道……可能是太累了。」她連一句話都講得斷斷續續的,「我下午回到家……又出門辦點雜務,剛才勉強睡了幾個小時……」
「那就回房去好好的睡,不必拿自己的身體逞強。」他打橫抱起她。
「等一下……」恕儀想阻止他,卻渾身乏力。
她都已經難受得想吐,他還急匆匆抱著她闖來闖去,分明想害她的反胃更嚴重。
「你說什麼?」他連忙停下來。
「我說……」你這個粗魯人!
最後六個字沒來得及說完,她已芳容慘白地昏過去。
* * *
「所以……要好好照顧身體……以後……」
「之一剛她曾經……我很擔心……日後會不會……」
「她的身體大致狀況不錯……疲勞……好好調養……」
斷斷續續的交談聲透入她的思維,恕儀緩緩張開眼。
觸目是一片淡米色的天花板,她的手臂上插著一管點滴,已經用去三分之二瓶。空氣中的消毒水味告訴她,她八成躺在醫院裡。
腦中的昏沉未去,她疲憊地合上限。
「我會的,謝謝你。」最後這低沉的嗓音源自於伍長峰。
聲音甫落,他已推門而入。
她睜開眼,給他一個虛浮的笑容。
「我昏倒了?」
「嗯。」他停在床腳,眼神有些猶豫。
「發生了什麼事?我病了嗎?」她沙啞地問。
「你懷孕了。」他的心緊緊揪著,等待她的反應。
她茫然片刻。「懷孕?」
「對。」他走到床畔,執起她冰涼的手。「大約六個星期。」
「六個星期……」她的木然讓伍長峰開始感到恐懼。
他啄吻她的手,柔聲說:「醫生說,你和寶寶都非常健康,只是有點疲勞過度,這幾天一定要好好休息。」
「懷孕?」她的眼中終於開始湧入情緒。「我懷孕了?」
胸口好緊,彷彿被隱形的手揪住,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努力坐起身,吸氣、吐氣,吸氣、吐氣,渴求空氣充進她游塞的肺葉裡。
「恕儀,慢慢來,不要急。」他緩緩揉撫她的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