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妻子女兒,蕭景峰有一肚子可講,可是隨即又想到一件極重要的事得解決。「鎮撫大人,有件事要與你商量一下。」
「借錢免談。」他自己就窮得鬼見了都怕。
他一愕,「我都還沒開口呢!」
還說是兄弟,這人的話沒一句是真的。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你幾時這麼低聲下氣過,前幾天還聽你咕噥著手邊的銀子不夠,我還能猜不到嗎?」他耳朵可尖了,對這種事聽得最仔細,唯恐人家跟他說兄弟有通財之義。
「那你借不借?」
「沒錢。」他表面風光,底子早就空了。
陳家在京城是大家族,世家中的世家,不過樹大有枯枝,陳達生的曾祖父是嫡系中的三子,分家後成了旁系,祖父也非嫡長,再分出去便是旁系的旁系,到了他爹那一代,還是晚了人家一步,排行老二,越分越遠了。
嫡系很有錢,良田千頃,莊子、鋪子多到數不清,面錢數到手軟,可是一代代分出去的旁系子孫卻是越來越窮,陳達生的家境還算好的,是旁系中的嫡系,多受照料。
而他也是因為這層關係才得以入伍混前程,靠著自家人的提攜,三、五年後少說能混個四品官當當。
「你怎會沒錢,你一個月軍餉二十兩,還有各種津貼,怎會鬧窮?」他又不用養家,賺的都是他一人花用。
陳達生沒好氣的瞪人。「我不用吃吃喝喝,聽個小曲,包個花娘樂樂,你想憋死我不成。」
「一點也沒有?」蕭景峰不信的再問。
「我還想找你借呢!」他最老實了,很少見他花用銀子。
「這……我缺錢怎麼辦?」他應答景娘的宅子沒著落,這下還真是沒臉見人了。
病急亂投醫,問一個窮人如何來錢,他是傻了嗎?有錢他不會自己賺。「你去找神醫吧!說不定他有銀子。」
陳達生也是個傻的,隨口一指,他想都當上神醫了,肯定有人捧大筆銀子上門求醫,賺得盆滿缽溢。
但沒想到他誤打誤撞說對了,周璟玉的確是有錢的主兒,隨手一拿就是一把銀票,一張面額是千兩銀子。
他看診是看心情的,不是每個人都肯出手,看順眼的不來求他也醫,而眼高手低、裝腔作勢的,奉上千兩黃金他也不點頭。
他在軍營當軍醫不是想展現醫者的仁心,而是這裡會有很多傷患讓他練刀,增進醫術,閒來沒事還能在要死不活的戰俘身上種毒,看他們能活多久,毒發時又是何種神態。
「誰找我?」
說人人到,周璟玉瀟灑自若的走進來,身後一個小兵背著藥箱跟著他,他神情閒逸,風流自得。
「我。」蕭景峰上前一迎。
「看你的鼻子?」他輕睞一眼,嘴角似是看笑話的彎起,語氣中溢露出一絲「你娛樂了我」的惡笑。
「借錢。」說過一次後,第二位再開口就流暢多了,沒有窘然不自在。
「不借。」
「為什麼不借?」總有個理由。
「為什麼要借?」銀子是他的,要不要散財看他樂不樂意。
蕭景峰被問倒了,別人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哪能說借就借。「我需要一筆銀子。」
「什麼時候還?」有借有還。
「這……」他能說兩年後嗎?
面如冠玉的周璟玉冷嗤一笑,「喔!是我說錯了,怎麼會問你幾時還呢!應該說你一輩子也還不起,還不如去小倌樓賣來錢多,只是你這把年紀了想必也賣不到什麼好價錢,頂多伺候徐娘半老的深閨怨婦。」
「璟玉,你這話刻薄了。」知道他嘴毒,吐口痰能毒死一池魚,可對自家人何苦開口不饒人。
「我說的正是他的處境,既要掛念老家的爹娘,又放不下和離的前妻,他一人分身乏術,想要兩邊顧全談何容易,勢必要放手一邊。」就像兩手各被人拉住,一個往東,一個往西,讓他無所適從。
「周神醫有何高見?」一人計短,兩人計長。
「你先說說你要銀子做什麼?」若是說得他高興,也許他會考慮做件好事,修福來世積積德。
這一世是壞底了,修不成菩薩。
蕭景峰將買宅子一事又說了一遍。「我只是想將他們母子安置好,別留在那種荒涼的地方。」
「你問過她了嗎?」自作主張。
還用得著說嗎?蕭景峰的表情已經回答。
「蕭景峰,你是怎麼長這麼大的?」可惜了這具好體魄,給他煉毒多好,是個做藥人的好材料。
「吃飯長大的。」他不假思索的回答,聽不出人家話裡的嘲諷。
聞言,一旁的陳達生哈哈大笑,笑到岔氣。
「我是指你的腦子有沒有被門板夾過,或是種田時把自己也給種了,棒槌聽過沒,你就是一根棒槌。」直挺挺地不知變通,凡事想得太直接,沒想過會有其它可能性。
「周神醫,你到底要說什麼?」拐彎抹角的,他聽得很含糊,沒一句聽得懂。
「對牛彈琴。」周璟玉拂手。
「哈哈……你也知道他就是一頭老實苦幹的笨牛,話沒挑明了說,你畫朵花給他看他也只會問你這花結什麼果,絕對不會想到是不結果的蘭花。」陳達生笑著調侃。
第八章 男人的情義(2)
周璟玉和蕭景峰是性情迥異的兩個人,一個擁有七竅玲瓏心,事事想得清、想得明,還能多轉幾個彎,一個是實事求是,講求眼見為憑,不會多想,但求無愧於心。
男人的情義也挺離奇的,加上陳達生,看似沒有一處相同的三個人居然能彼此相融,發展出近兄弟似朋友的情誼,沒什麼話不能說,也不傷和氣,即使語傷人了些,但是沒人在意,因為他們都曉得惡語的背後是關心。
「鎮撫大人,我沒那麼遲鈍,花和作物還是分得清楚的。」別說得他好像是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小子,雖然他的確是地裡的一把好手。
「不遲鈍怎麼還說服不了山上那個女人,反而來跟我要假,女人在想什麼你知道嗎?」他給假給得自己都心虛,哪有人當兵當到三天曬網兩天捕魚,盡想著家裡的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