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丫頭,我讓你笑!銀子要不回來,我還打不了你了!」
她跳起來就又要去抓任瑤瑤,但不知是她年老腿腳不靈便,還是地上哪裡不平,雙腿突然就絆到了一起,一個踉蹌往剛挖出來的大陶缸就撞了過去。
塞安縣外有個飛來寺,寺裡有銅鐘,日日以重木撞擊,山下人家很多都是依靠鐘聲晨起晚睡。
陳氏這一下以頭撞缸,聲音比之那鐘聲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眾人聽得都是牙酸,再看她坐在缸前,暈得七葷八素,都覺得很是解氣。
任瑤瑤這會兒不好再裝傻,自覺老太太已經沒了戰鬥力,趕緊上前搖了她幾下,哭喊道:「奶奶,您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坦?」
這不是廢話嗎?誰撞了缸都不會舒坦啊。
陳氏想說話,卻是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
任瑤瑤趁機扭頭哀求幾個村人,「勞煩哪位叔伯幫我把奶奶送回去,嗚嗚,哪個姊子再幫我去告訴我娘一聲,就說……就說,我不能再孝順她了,讓她來老宅給我收屍,奶奶一定會打死我的。」
老少幾個女子聽得心酸,再想想自家娃子還等著任瑤瑤教授新演算法呢,當然不能眼睜睜看著她「羊入虎口」。
於是紛紛拍著胸脯保證道:「傻丫頭,你奶奶是自己不小心撞上的,跟你有什麼干係?你家新搬去祠堂,還不回去跟著你娘拾掇拾掇,你奶奶這裡有我們呢,保管誰也賴不到你頭上。」
說罷,就招呼自家男人,背起陳氏去了任家老宅。
任瑤瑤抹了眼淚,趕緊也招呼兩個愣神的後生抬了醬缸往祠堂而去。
許是她的錯覺,離開草棚的時候,她下意識掃了一眼不遠處的樹叢,總覺得陳氏突然撞倒有些巧合。
難道有什麼人暗地裡幫忙了?
不過這個想法很快就被她否決了。又不是什麼武俠電影,怎麼會有什麼高人暗中相助?
不過,這一次任瑤瑤倒是猜對了。
兩刻鐘後,周家後院,隋風舟一邊慢慢撥了算盤做著白日裡任瑤瑤留下的課業,一邊聽著護衛回稟。
聽完後抬頭,難得的讚了一句,「做得好,下去領賞吧。」
那護衛本來還有些提心吊膽,眼見主子居然神色裡帶了笑意,很是驚奇,好在他臉色黑,倒是看不出什麼來,趕緊退了出去。
隋風舟轉動手裡的玉桿狼毫筆,眼裡笑意更濃。這丫頭倒是個機靈的,或許就算今日沒他出手幫忙,她也不會吃虧吧。
不過,他還是不後悔「多事」一把。這些時日,好似已經習慣了每日看到她,習慣了同她沒有任何防備的說笑,習慣了她嗔怪自己如此愚笨,題目又錯了多少道……
有生以來的日子,從未如此平和安寧,她不曾把他當做侯府大公子那樣諂媚巴結,也不曾把他的過往記在心裡而處處照料憐憫。
彷彿上天終於看到了他的苦楚,突然就送來了這麼個解語花……
第九章 沒有叫堂妹還債的理(1)
任瑤瑤到了「新家」,眼見爹娘正喜孜孜地忙碌著,也不敢當頭潑盆冷水,一直拖到夜深了才含糊說了幾句。
劉氏抬手要打,就算陳氏再有錯處,總是長輩,傳揚出去,自家閨女被扣了個不孝的帽子,怎麼說都是吃虧啊。
任大山也要貪黑去老宅探看老娘,又被擔心他挨打的劉氏攔了下來。
第二日一早,任大山頂著露珠就去了,可惜老宅裡卻是沒人開門,靜悄悄的。
任大山琢磨著老娘若是真受傷了,怕是要鬧得天翻地覆,這般也不像有事的模樣。
於是,他帶著妻兒照舊進城擺攤子。
倒是任瑤瑤邊走邊琢磨,不知道陳氏是不是在憋什麼大招?
她這次卻是猜錯了,陳氏這會兒別說憋大招,就是連起床都費勁。
原因無他,一起身就頭暈啊,眼前無數顆星星亂竄,白日同夜裡一般。
任大義昨日就請了隔壁村裡的赤腳大夫看過了,人家大夫說得很簡單,頭上除了一個大包,根本沒見血,睡上一宿,過幾日腫包消下去就好了。
馮氏本來就心疼銀錢,拿了五文銅錢打發赤腳大夫,氣得赤腳大夫連個藥膏都沒留下。
陳氏天旋地轉暈了一晚,早起依舊這般模樣,自然是做不了飯。
任大義一家睡到日上三竿,餓醒了出來尋吃的,不見老娘的人才想起去看看。
結果老太太還躺在炕上沒起來,馮氏就以為婆母借病偷懶。
任大義尋了個借口進城去參加詩會,在老娘櫃子裡摸了一角銀子走掉了,輪到任全的時候,櫃子裡卻是連枚銅板也翻不出來,氣哼哼地離開。
留下馮氏帶著閨女熬了半鍋半生不熟的粥,盛了一碗給陳氏就算照料病人了。
可憐陳氏,偏心這大兒子一輩子,病倒之後卻受了這個苦。
她躺在炕上,一邊數星星,一邊發狠要把老二一家重新抓回來,否則她的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任瑤瑤一邊看著烤爐的火候,一邊聽著爸娘商量著要添置些什麼用物。
祠堂的廂房算不得大,但比草棚可是好過太多了。
以後大閨女還要教授孩童們學演算法,劉氏打算給她添置兩套新衣裙。
林林總總加一起,也要耗費二兩銀子。
劉氏一時有些心疼,猶豫著是不是減掉些什麼。
若是按照任瑤瑤的想法,任家村不只陳氏一家是個禍端,就是村裡人也多半愚昧逐利,最好徹底搬出來,祠堂再好,也是暫居之地。
但劉氏這般歡喜,她也捨不得給娘親當頭掄一棒子,讓她清醒一下,少不得就花錢先哄娘親高興,搬家的事她慢慢再找機會提。
許是老天爺也心疼她小小年紀如此費心,居然馬上就送來了一個小小的轉折。
夏日貪涼,冬日喜熱。
隨著天氣日漸炎熱,烤餅攤子的生意比之先前冷清了很多,但相對比市集上別家,他們的生意還是要好很多。
這日午後,輝哥兒和任月月躺在樹蔭下的草墊子已經睡熟,劉氏同任大山結伴去逛城南的雜貨市集,剛剛搬到祠堂不過兩三日,家裡是除了銀子,別的都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