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氏說到一半,眼角瞧到門口有人影晃動,不禁皺了眉頭,一邊抬起染成朱紅的指甲整理鬢角碎發,一邊略帶不滿的高聲問了一句,「什麼事?」
有個丫鬟聞聲挑開了珠簾,行禮應道:「回夫人,大少爺……回來了。」
「什麼,大哥回來了?!」
隋武勝第一個跳起來,幾個箭步就竄了出去,沒了影子。
牛氏恨得咬牙,眼底閃過一抹惱色,卻是揮手讓丫鬟退了下去,自己整理衣裙端坐,等著繼子過來磕頭。
隋風舟剛剛邁過垂花門,就見弟弟小豹子一樣興匆匆跑來,染了幾分疲憊的神色裡忍不住添了笑意。
雖然很多事不如意,但也總有一些例外。
「大哥,你可回來了!再不回來我都想去塞安縣尋你了。過幾日皇上要去秋獵,聽說獵場有玄狐呢,到時候我獵兩隻給大哥做大氅!」
隋武勝圍著大哥轉來轉去,好似屠夫見到小肥豬一般,在大哥身上捏來捏去,末了喜道:「大哥,你居然胖了!外邊有什麼好吃的,可給我帶了?」
隋風舟想起某個精靈一般的姑娘,嘴角翹得更高,伸手拍拍弟弟,笑道:「還真遇到一些好事,等過後我再跟你說。」
「好。」
兄弟倆一邊親親熱熱說話,一邊並肩往正房走,有些聽了消息偷偷跑來看熱鬧的僕役,眼見如此,趕緊低了頭躲避,心裡暗暗告誡自己,不能慢待大少爺,將來即便忠義侯的爵位落不到大少爺頭上,但二少爺如此親近大少爺,若是知道誰動了心思,怕是立刻就把誰當石鎖直接扔去沉湖了……
「風舟給母親請安。」
隋風舟掀起長衫下擺,跪地給牛氏磕了頭,牛氏卻是好像想著什麼事出了神,好半晌都沒有應聲,更沒有喚他起身。
隋武勝就怕母親給大哥難堪,也顧不得禮數,伸手推了他娘一把,催促道:「娘,您怎麼了,大哥給您行大禮呢!」
牛氏被兒子一把推得差點兒趔趄倒地,回過神來就是狠狠瞪了兒子一眼,這才淡淡說道:「起來吧。」
隋風舟好似完全沒有發現牛氏的冷淡一般,應聲起身,尋了把椅子坐下,照舊笑著問起父親是否康健,家裡是否平順。
牛氏暗暗捏緊了手裡的帕子,手背青筋暴起,心思轉個不停。
這病癆鬼難道在外邊有了奇遇不成,還是安排了詭計有了謀奪世子之位的把握,否則怎麼氣色變化如此之大?
比之從前蒼白的臉色居然有了幾分紅潤,身形明顯健碩了一些,五官承繼了他那個母親的模樣,不但不顯嬌弱,反倒儒雅更勝。
雨過天青的長衫,羊脂玉簪東髡,腰墜鏤空龍紋玉珮,真是……風姿過人,京城的閨秀們見了,想來定然會動心。
那麼她先前給兒子看中的幾家姑娘,是不是會有變動?
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回來,還是他就是故意挑這個時候回來?
牛氏越想越多,臉色再也裝不出慈愛模樣,抬手打發了歡喜的兒子,還有礙眼的長子。
隋武勝陪著大哥走出正房,路旁紫薇花開得正是熱鬧,他卻停了腳步,難得吞吞吐吐地說道:「大哥,我娘她……你別往心裡去,我……」
隋風舟抬手拍拍弟弟的肩膀,笑得從未有過的開朗,「二弟,我這次出門尋到了世間最寶貴的一樣東西,其餘什麼事都已經不能再傷到我,有她在,我平生再無所求,你放心。」
「啊!」隋武勝有些驚愕,被大哥笑得有些晃眼,開口就回了一句,「大哥,你真美!」
隋風舟手下一頓,卻是哈哈大笑起來。
隋武勝隨後也覺得自己把大哥說得同女人一般,很是不好,也紅著臉撓起了頭,遠處,頭髮已經花白的忠義侯,站在灌木後,眼見兩個兒子這般模樣,負在身後的雙手微不可見的輕輕顛動著。
「喚大少爺來書房。」
「是,侯爺。真是太好了,老奴從未見大少爺這般……」
同樣年歲的老僕激動得也是不成樣子,趕緊過去請人。
隋武勝一聽要去老爹書房,立刻頭疼的尋了個借口跑掉,留下隋風舟隨著老僕一路去了書房。
忠義侯正坐在紫檀木福慶如意紋的太師椅裡,手裡拿了一把匕首在把玩,見長子邁步進來,近處打量,果然是比先前氣色好了許多,於是眼底喜色更重,但開口卻是冷冷道:「終於知道回來了。」
隋風舟掃了一眼父親又白了幾分的鬢角,跪地結結實實磕了頭,這才起身應道:「父親,我回來了。」
「哼,坐吧。」忠義侯擺擺手,一副不耐煩的模樣,「這次回來就不要走了,過些時日秋獵,我會同皇上提一提,把世子爵位給你。」
「不,父親,我……」
隋風舟皺了眉頭,開口就要反對,可惜忠義侯已經因為方纔的一幕鐵了心。
原本遲遲沒有定下世子之位給哪個兒子,一來是不喜牛氏鬧騰,二來也是怕兩個兒子反目成仇,如今兩個兒子親近,即便大兒子做了世子,小兒子也不會嫉恨,到時候大兒子坐鎮京城,小兒子出征在外,即便他不在人世了,忠義侯府也會長盛不衰。
隋風舟眼見父親皺了眉頭,就知這事沒有緩和餘地,於是也收了話頭兒,轉而說起塞安的一些瑣事,待得過了一刻鐘,這才告辭出來。
回到自己的住處,空曠的院子裡,沒有主院那些花草,圍著牆根兒放滿了兵器架子,想起小時候每次對著石鎖累得幾乎吐血,眼前是家將們失望的眼神,耳邊是父親的歎息……一切好似就在昨日。
但如今早不一樣了,他身子康健起來,對未來有了萬全的安排。
只父親不會相信,他是真不想要爵位。
只好等下去了,時機馬上就要成熟,待得那一日,所有問題都會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