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在那個夢境中醒來之後,她便很少有睡不著的時候,今日的失眠應該與昨日鎮國公府的長女蔣又玫下帖給她有關吧。
皇上賜婚的消息傳開了,她的存在在豪門貴胄之間引起了一陣波瀾,也因為她從來不曾出門和其他千金貴女交際,所以總有好事才會好奇她的模樣,又或者想知道這個即將在西北穆王府香消玉殞的可憐姑娘到底是何模樣,所以這兩日遞來指名給她的帖子總共有一整摞。
當然,這些帖子最後都到了沐老夫人的手裡,在他們眼中,她還是那個任由他們捏圓捏扁的受氣包,不過沐家的一切對她來說早已不再重要,她既不視他們為血親,自然不在乎他們對她的種種冷遇。
捏著手中那張沐老夫人已經應下的請帖,沐修塵原本百思不得其解,她與鎮國公府的人素來不相識,蔣家小姐及笄這種盛事又怎麼可能給她下帖子呢?但後來她腦中精光一閃,心頭不由得泛起了一陣希冀。
是他嗎?
若是她記得沒錯,蔣家大小姐的兄長蔣家三郎向來與楚元辰有著好交情,莫非這張帖子是她的王爺藉著楚家送到她手裡的?他想見她嗎?
想到這裡,沐修塵的心跳驀地亂了節奏。
自從在那場夢境之中轉醒過來,沐修塵雖然外表看起來安安靜靜的,其實每每夜深人靜之時,她都忍不住扳著手指數著日子。
她很想很想見他!
所以,當她發現這張鎮國公府的帖子送到她的手上可能有他的手筆之後,她原本平靜的心就再也平靜不下來,不僅無法再安然入睡,反而捏著帖子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一邊看著,一邊想著那讓她眷戀不已的過往——
以前的她個性膽小怯懦,再加上沐婉娟幾次找來,說著穆王有多麼的殘暴,做了多少人神共憤、令人髮指的壞事,讓她更是宛若驚弓之鳥,等她千里遠嫁,才進了穆王府,王府中的老王妃步步進逼,而那毀了顏面的楚元辰雖有心相幫,可她一瞧見他那帶疤的臉,就想起沐婉娟所說的話,心生驚懼又無法收拾情緒,一來二去,夫妻感情便漸漸清淡如水了。
若非最後他拼著力,期望為她求得一條生路,她也不看出那個表面上兇惡不羈的男人,其實有一番最柔軟的心思。
所以,她在被逼死的最後一刻,腦袋裡唯一的念頭,就是若能夠重來一次,她必不再辜負他的一片真心,結果老天爺當真開眼,讓她重生回到出嫁前。
想著想著,沐修塵眼眶一熱,距離她可以到他身邊的日子愈來愈近了,她的腦海中浮現了他那張帶著猙獰疤痕的臉龐,只要一想起他,她的心窩便是一陣陣的熱,她眷戀地撫著親手繡的鴛意錦被套,彷彿溫柔地描繪著他的眉、他的唇……若那真是他的意思,那麼她便不必帶著愈發深濃的期盼數著日子了。
她傻愣愣的想著,直到紅殊起身的動靜驚醒了她,她這才發現從乍醒到現在,自己竟然已經發愣了兩個多時辰,她不由得苦笑,倒還真是傻了,竟然魔怔似的想著他。
但…魔怔又如何,她樂意!
任由紅殊伺候梳洗,更衣梳頭,這才妝點好自己,耳邊已經響起了陣陣的腳步聲。
紅殊也是個機靈的,連忙幾步搶至門簾外,揚聲朝著沐婉娟一福請安。
來得倒是快,沐修塵再次轉向鏡子,瞧著了眸底還來不及褪去的烏青,也不急著掩飾,只是微微抬頭,看向讓丫鬟婆子簇擁著進門的沐婉娟。
望著那渾身上下散發出雍容華貴氣勢的沐婉娟,雖然那賽天仙的臉上閃著殷切的笑容,可沐修塵卻沒有絲毫被蠱惑。
當年,沐娩娟的笑容比如今的更盛百倍、千倍,但笑容後頭的刀子可沒少往她的身上刺。
「姊姊,瞧你臉色怎麼不太好呢?」
她獨居在芳菲院這幾年,沐婉娟肯紆尊降貴地踏進芳菲院的次數,只怕一隻手都數得出來,如個,她看著沐婉娟眸中揚起的興奮,就知道她是一心來給自己添堵的,過去的自己就是在她那名為關心的恐嚇給嚇得六神無主。
面上不動聲色,沐修塵急急地起身迎上前去,嘴裡還細聲細氣地說道:「大小姐怎麼來了,快請坐吧!」宛若沒聽到沐婉娟那聲細細的姊姊兩字,沐修塵對沐婉娟的稱呼一如既往。
沐婉娟也不覺得尷尬,假裝熱情地步上前去,曲膝就朝沐修塵一福。「姊姊大恩,以後莫要喊妹妹什麼大小姐的,姊姊可是沐家嫡長女,如今喊我這一聲大小姐,若是傳了出去,沒得惹人笑話。」
「大小姐……你這是做什麼?」沐修塵像是被她的舉動嚇著了,結結巴巴地囁嚅道,雙手還不忘連忙扶起沐婉娟。
「姊姊,說了別喊我大小姐了,要是讓人聽了傳出去,只怕會為沐家惹來滅頂之災。」臉上依然帶著笑,但沐婉娟的語氣已經帶了點不耐煩。
若不是她娘讓她在沐修塵出嫁前,稍微改善一下關係,她真的很不想來芳菲院,也不知怎地,沐修塵的性子變了,總是這樣清清淡淡的,讓人抓不住心緒,她一瞧著她那大大方方的模樣,就覺得心裡一陣煩躁。
她只能靠著想像沐修塵在成為穆王妃後要吃的苦頭,像沐修塵這種沒有強而有力的娘家支持的女人家,一旦嫁進王府,只怕不出一年就會被吃得連渣都不剩,她才能夠繼續維持笑容,與沐修塵做出一副姊妹情深的模樣。
「這……」沐修塵露出一抹有些不知所措的尷尬笑容,一雙手彷彿不知該任由沐婉娟握著,還是該收回來。
瞧著她那侷促的模樣,沐婉娟長歎了一口氣,狀似憂心萬分的說道:「瞧瞧你那綿軟的性子,這樣我又怎麼放心讓你隻身一人嫁到穆王底呢?」望著兩人交握的手,眸心快速閃過一絲嫌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