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沐修塵心中頓時起了一陣的好奇,她放下簾子,一雙水燦的眸子直勾勾地望著芳連,卻不說話。
芳連那原本忙著泡茶的雙手驀地頓在半空中,垂眸不語的靜默了好一會兒,再睜眼時,突然朝著沐修塵跪了下去。
沐府的馬車自然也是講究的,位置寬敞不說,還鋪著一層厚厚的軟墊,跪著膝蓋不痛,可芳連這一跪,不只是沐修塵有些吃驚,就連紅殊也手足無措。
雖說紅殊拿的是沐修塵院子裡大丫鬟的分例,可其實以前主子在府裡日子過得艱難,連帶著她也是被人踩著的,養成了她有些怯懦的個性,對於芳連這種主子身愛得寵的大丫鬟,自然是仰望著的。
「這是怎麼了?」驚詫過後,沐修塵鎮定的問道,彷彿沒看到芳連這突如其來的一跪。
「芳連這麼做其實是想向大小姐表忠心的,奴婢既是個奴婢,自然知道只有主子好了,奴婢才會好的道理,奴婢向來是個知本分的,既然二小姐將奴婢給了大小姐,奴婢就是大小姐的人了,但凡有所差遣,莫敢不從,斷不會人在曹營心在漢,算計著大小姐。」
沐修塵說不驚訝是騙人的,芳連若是個有算計的,壓根就不該在這個時候表忠心,因為她應該心知肚明自己無論如何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信任她,可她卻這麼毫無芥蒂的說了這番話,為什麼?
「若你真是守本分的自不需要用言語來表示忠心,你向來聰明,該知道這樣的道理,卻還是這麼做了,為什麼?」
在等待芳連回答的同時,沐修塵端起了方才芳連奉上的茶,輕輕的用蓋撇去茶沫,轉瞬間茶香在她的唇舌之間兜轉著,她微閉著眼,享受著那香茗的滋味。
「因為奴婢不想折騰一輩子,而且奴婢心裡,其實是恨著二夫人和二小姐的。」
若說前一段話讓沐修塵驚訝,後面這一段話就是讓沐修塵極為好奇了,她抿唇不語,只是了挑眉,用眼神示意芳連繼續說下去。
「奴婢的娘前一陣子過世了,在她病著的時候,二小姐不只一次告訴奴婢,只要奴婢好好替她辦事,她必會使人好好照顧我母親。」
「醫藥難救無命之人,你因此心中憤恨,並無道理。」
「若是二小姐或二大人當真為我娘延請過大大,奴婢心裡自是不敢怨尤,可是二夫人和二小姐卻連那點兒銀子都捨不得,欺瞞奴婢為她效力……我娘最後死的時候瘦得像把柴,說是貧病交迫也不過分……」芳連話未竟,淚先流。
只要一想到她傻傻地相信二小姐會替娘親延醫,便一心待在二小姐的院子裡努力做著差事,就連輪她放假時,她也不敢回家瞧瞧娘親,怎曉得到頭來,她娘孤苦一人生生地熬死在病榻。
她原是不敢恨,可就在昨夜聽了二小姐要將她送到大小姐的身邊替她打探消息時,心裡頭的恨意如同雨後春筍般瘋長著,直到今日二小姐全然不顧念她忠心耿耿伺候了十年的情分,轉手就將她送給了大小姐,那恨終於排山倒海而來。
像二小姐這樣,先是不遵守諾言,後又隨手便能將她送給他人的主子,又怎還能妄想要她的忠心呢?
聞言,沐修塵不禁愕然,雖然厭煩於沐婉娟那種蠻橫塞人的舉動,但其實她也不是那麼在乎,反正她想謀劃的已經成功,以宅子裡幾個受過她娘親恩惠的下人為例,讓沐婉娟心中恐懼地逃出了沐家,也讓沐老夫人定下她為代嫁人選。
原本,她以為目前能做到這些便已足夠,卻沒想到竟然意外得來了芳連這顆棋子。
芳連是否得用,目前她還無法確定,但若是芳連這顆棋子用得好,應能減少一些沐家對她的戒心。
想到遠嫁到西北後自己要面對的困境,若是芳連真的可用,或許她能少些腹背受敵的險境。
雖然曾經歷過被親人背叛的痛,可沐修塵並不想時時以猜忌之心待人,既然芳連願意如實以對,她不介意先試著用她,只要用時多點心眼,倒也不必憂心會被一個丫鬟陷害。
「你先起來吧,對你,我只有一句話說在前頭,你們這些丫鬟,但凡忠心於我,我必許你們一個好的未來,可若是不忠,就別怪我心狠了,輕笑的下場你們可要記清楚了。」
她的話,讓紅殊的臉色一僵,在這一刻,她再單純也能覺出自家主子的行事作風與往昔完全不同。
想到前陣子主子磕破了頭,昏迷了許久,便連大夫也說只怕熬不過,沒想到主子不但醒了過來,個性還從原本的膽小怕事,變成了如今這種萬事成竹在胸,便連面對沐老夫人也不會微微發顫的模樣。
眼前這個人,還是原本怯懦不爭的大小姐嗎?
「姑娘,奴婢還有一事要說。」
「嗯,你說吧。」
「奴婢覺得大爺和大夫人的死因只怕並不單純……」
在馬車的搖晃中,芳連緩緩地述說著她覺得可疑的地方,比如伺候大爺的奶娘在她們扶靈回京後,沐老夫人就賞了她一筆厚賜,便連兒子也去了奴籍,還考上了功名,又藉著沐家的勢力謀得一個小縣官的官位。
聞言,沐修塵眼神一瞇,久久無法言語,若芳連的懷疑是真,只怕沐家欠她的就不只是一生的孤苦而已了。
在皇上賜婚以前,沐修塵這個名字其實不曾出現在任何的宴會場合之中。
這是頭一回,沐修塵以沐家嫡長女的身份受邀參加鎮國公府嫡長女蔣又玫的及笄禮,既是鎮國公的掌上明珠,來參加的自然也都是身份地位貴重的夫人小姐們。
這群貴夫人或是世家小姐,沐修塵一個也不認得,所以在被接進了未嫁小姐們待的花庭之後,也沒有人過來理會她,但是那些細細碎碎的指指點點卻是少不了的。
但她一點也不在意旁人的議論,一雙水眸悄悄地環顧著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