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五分鐘,倚月又失去耐心了,眼巴巴地黏上去。
「喂,先生,你順便載我下山找類人猿……我是說齊先生啦!反正你多載一個人也耗不掉多少油嘛!」
「現在已經傍晚,齊先生應該晚上就會到家,說不定他現在已經在回來的途中了。」送貨員好聲好氣地哄她。
「才不咧!他明天以後才會回來。」她又不是三歲小孩,旁人隨便說說就買帳。「拜託啦!你就幫幫忙嘛!」
「不行,齊先生要是知道了會殺我的頭。」送貨員向她求饒。
「殺頭就殺頭,反正你長得又沒特別帥,多了那顆頭也沒增加多少美化效果,丟了有什麼好可惜的?」她分析給他聽。
「你不可惜我可惜呀!」送貨員抗議。
「哎呀!不管啦!」既然求告不成,她只好使出撒賴的招數。「我非跟你下山不可,有種你中途把我丟下車好了。」
她逕自跳上廂型車。
於是,就在她的威脅利誘、軟硬兼施之下,以及齊母勸阻無效的叮嚀聲中,山中一霸蘇倚月踏上她下山的旅程。
入冬之後,天色陰暗得早,才七點多就已經蒼穹全黑了。上路的這一個多小時以來,她的嘴巴半刻也沒停過,不斷在調查類人猿的民眾支持率。
「齊霖對員工好不好?」這是她第三十七個問題。
「只要別犯錯或惹了生氣,齊先生通常都不錯。」送貨員已經可以預見自己幾個鐘頭後見著大老闆的命運。
「那就是馬馬虎虎嘍!」她刻劃進腦中的記事本裡。
訂分標準非常嚴苛。
「小姐,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送貨員尚未死心。
「別開玩笑,你如果把我送回去再趕下山,沒到市區之前已經入夜了,今晚就準備睡在車上吧!」她仍然不屈不撓。
送貨員無奈地瞄她一眼。
突然,廂型車咳嗽兩聲,接著重重抖了兩下,然後再噗噗兩響,死了!
「糟糕!」
「怎麼回事?」她從來不曉得汽車也會咳嗽又發抖的,感染重傷風。
「慘了!」送貨員用力踩著油門。排氣管吐出噗嚕噗嚕的噪音,但引擎拒絕有反應。「引擎發不動了!」
哪有這麼巧的事!
「是不是你搞鬼?」她狐疑地斜眼打量他。
「怎麼可能?我今晚又不打算睡車上。」送貨員趕緊澄清道。「我下去檢查看看。」
兩人掀開引擎蓋,二愣子似的探頭探腦了幾分鐘。
「傷腦筋,可能是油管附近的聯結出了問題。」送貨員做出結論。
「那該怎麼辦?」她對這種機械常識向來只有白癡的程度。
「五分鐘前我們曾經過一座小住宅區,走回去問問看有沒有修車廠吧。」
五分鐘的車程讓兩人足足走了半個小時,在山風凜冽的夜晚走在高山地帶,那種滋味實在不是人受的。倘若這段苦工可以拿回應得代價也就罷了,偏偏──
沒有!沒有修車廠!他們的目的地僅由幾間水泥屋所構成,錄屬於某座私人茶園的巡工宿舍。那兒唯一的「公共場所」是一間由老阿婆經營的小雜貨店。
他們在雜貨店裡面面相覷。太慘了吧!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附近比較有規模的村落只有老闆家一帶,看來我們得回去求救了!」送貨員終於說出他計劃良久的目的。
哈!她就知道!
「不要!我才不走回頭路。」倚月一口否決。
「那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一旦回到齊家,你絕不會再讓我下山的。」她很有自知之明。
「其實你們可以──」七十多歲的老婆婆好心地提出意見。
「這件事情我們自己私下解決就好,不用麻煩您了。」送貨員忙不迭阻止她。
「沒關係,聽聽阿婆怎麼說。」倚月插進他們的爭持。
「別再說了,我看還是這麼辦吧」送貨員當朵立斷,採取折衷辦法,「我僱人開車載我回去求助,你留在這裡等我的消息。」
「可以!」只要不抓她回齊家產業,一切好談。
「好,那你乖乖地留在這裡等我回來,別亂跑哦!」他諄諄交代幾句。
「安啦!」她既人生又地不熟,更缺乏交通工具,深山的冬夜清冷無比,簡直可比圍困在三不管地帶,還有何處可以亂跑?
難不成還能逛「夜總會」消磨時間?
「下山?」齊霖愣了一下。「誰帶她下山?」
「你派上山的送貨員。」齊母體會到兒子風雨即將來襲的語氣,立刻搬出最無辜、最中立的語氣應付他。
「小羅?」他難以置信的濃眉聳得高高的。「我明明警告過他,不可私自運送多餘的物品。」
原先他預擬在南投多待幾天,可是一種莫名的思緒催促他盡快回到山上的家園。這回下山,一有時間他的腦子便無法停止猜想,倚月的病勢該痊癒了吧?放她和母親單獨在山上,老人家不知道是否壓制得了她?她聽見他必須延長行程時,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是高興她又可以為所欲為更長的時間,抑或盼念他早點回家?她會不會藉機又和琪雅起衝突?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絕對是肯定的,他清楚地記得自己離開之前,她還大吼大叫著不要琪雅過來。
所有思緒一直圍繞著她轉,待他有所驚察時,他發現自己的心裡已經做出按時結束巡查、打道回府的決定。
於是,他回來了──並且發現那個小皮蛋居然溜下山去找他!
他們是三個小時前出發的,這當口應該已經順利抵達目的地。看來在他準備上山的同時,她也正好鑽上下山的便車。
他們倆也太有默契了吧!
「沒法子,你也曉得倚月丫頭纏起人來是很有說服力的。」齊母拍拍兒子的肩膀,一副天下太平的安詳形貌。「他們已經離開三個小時,現在想必已經抵達山下,我建議你趕緊搜出她的所在位置,然後想法子接她回家。」
「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媽。」他的口氣冷冽而不滿。弄丟囚犯的牢頭居然還悠哉游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