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勉強擠出敷衍的笑容,不願多說什麼破壞大伙尋歡作樂的氣氛。「麻煩讓我過去。」
「齊霖。」琪雅及時在完全脫離人群之前拉住他。「不要這樣,和我到別的地方談談,我有些話想告訴你。」
她的眼底、話中,閃耀著深沉的渴望和悸動。別讓我失望,別拋下我,她無聲地懇求者。
「琪雅……」他終於正視她。
兩個沉默相對。摩肩擦踵的擁擠,人聲雜亂的喧囂,外在世界的紛亂暫時消失於他們的方寸之地。
琪雅等著,等著他說出答允的承諾。
齊霖輕輕捏握著她的柔荑,吐出一句:「對不起。」轉身離開她的天地。
對不起?琪雅愣在原地。就這樣?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她真的輸給那個半大不小的女孩子?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倚月!」齊霖終於趕回他們當初被人群隔開的地點。
倚月已經失去芳蹤。
她輸了!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輸給那個發育過度的女人。
類人猿選擇了琪雅,而不是她。
All right,或許這種說法不公平,應該說是「琪雅選擇了他」,類人猿只是被選擇的對象。但是……他可以掙脫呀!憑那身肌肉,真要施展出力氣來,即使十個琪雅也不是他的對手。但他沒有,他選擇乖乖地被琪雅拖走。
如果他的心中存有一滴滴她的影子,好歹看見她摔得慘兮兮的,也該飛奔過來扶她吧!然而她自顧自地逍遙去了,扶她起來的人竟是密索。
當時,密索的眼光極端陰晦,瞧不出一絲生息。也難怪啦!他們倆同是天涯淪落人,旁人興高采烈地尋歡作樂去了,獨留他和她相對無言,共同體驗形單影支的滋味。
她決定不留下來,以免那對「狗男女」回來的時候,她必須面對琪雅示威的嘴臉,她寧願回家等他。然而齊霖進門之後並未向她解釋什麼,甚至沒進她房裡道個歉,她就此決定他們應該冷靜一下。
──你自己想一想,令尊對齊家造成這麼多無法磨滅的傷害,他有可能接受你嗎?你才應該自求多福。
琪雅不久之前的預言再度躍進她腦海。或許在齊霖心中,琪雅比她更適合他吧!
「去你的臭老頭!你最好死在地獄裡,上刀山、下油鍋,替你為我帶來麻煩受盡煎熬。」
蘇為仁生前當失敗的父親也就罷了,連死後也不讓她好過。她到底招誰惹誰了?沒理由要她為與自己無關的事件承擔後果嘛。
「你說什麼?」沉思的世界突然插進一個陌生的男子聲音。
「什麼『什麼』?」她抬頭搜尋從何而來的旁白。
難得她挑中一個風和日麗、鳥語花香、普天同慶的午後,坐在齊家大門口的台階上想心事,居然還有陌生人來攪局。
不速之客約有六十來歲,此刻正站在台階下好奇地打量她,腳旁還放著兩隻破舊的旅行袋。倚月胡猜他八成是過路人,因為她並沒有在附近一帶看過這張面孔。
「小姐,你是不是在罵我?」陌生伯伯指著自己的鼻子。
「不是,不過如果你缺了個罵人的幫手,我倒是很樂意提供援助。」她下逐客令的意味非常明顯。「如果你想推銷,我們家不買東西;如果你要問路,我對這一帶不熟,對不起。」
倚月手心撐著下巴,回頭繼續苦惱她的感情問題。
「你家?」陌生伯伯打量齊家大宅片刻。「我還以為這兒的屋主姓齊呢!」
他認識齊霖?
「沒錯呀!我是他們的房客。」既然對方有可能是齊家的朋友,她的口氣立刻和緩下來。「伯伯,你找齊媽媽還是類人猿?」
「誰是類人猿?」陌生伯伯走上台階,陪著她坐下來。
「就是齊霖嘍!」她仍然維持原來的姿勢。
「這個綽號滿生動的。」老伯伯眉開眼笑。「我以前就覺得齊霖那小子很像某種動物,但一直無法聯想到正確的名稱。」
「他不只外表酷似,連行為模式也很像。」她悶悶地指責。
「齊霖惹你生氣了?」老伯伯試探地問她。
「沒錯。」她冷哼一聲,「那傢伙腳踏兩船,簡直可惡透頂,是所有男性生物中最令人髮指的敗類。」
平常她當然不會隨便抱怨給陌生人聽,可是今天的情況不一樣。心情鬱悶的時候就得想個辦法排遣,反正這位伯伯又不是附近的住戶,現在向他抱怨一下也無傷大雅,等他離開之後就一了百了了。
「哦?以前沒聽說齊霖他母親提起過這小子有對象,怎麼轉眼間就踏了兩條船?」老伯伯似乎不太相信她的指控。
「哎呀!你不懂的。」她懶得解釋太多。「類人猿和老情人牽扯不清,又去勾引其他女生。所以才說他令人髮指嘛!」
「『其他女生』指的是誰?」老伯伯看起來很好奇。「你嗎?」
「是──」她的回答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來什麼,「我為什麼要告訴你?老伯伯,你還沒有自我介紹也!這樣子很沒禮貌哦!」
「你也沒有呀!」老伯伯瞪大眼睛。
倚月忽然發覺,這個伯伯挺可愛的,表情生動多變化,與尋常行將就木的頹靡老頭子不太一樣,頗有點老頑童的氣質。
「我姓蘇。」她大方地和他握手。「我叫蘇倚月,您呢?」
「蘇?你和蘇為仁有什麼關係?」
這是倚月第N次聽見相同的疑惑,卻是她第一次從問題中聽不出隱含敵意的口吻。
她幾乎要大聲歡呼上天的恩德。它總算派下一位公正客觀、沒有偏見的正義天使。
「蘇為仁是我父親。」她招供。
「讓我猜猜看──一定是齊霖那小子拐你上山的,對不對?」老伯伯咋咋舌頭,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我以前就告誡過那只類人猿,過往的舊事沒必要太記在心上,他就是不聽,你看看,居然把你也給找回家了。」
「就是嘛!」她彷彿遇見尋覓多年的知音。「要不是那傢伙超級食古不化,我怎麼會封他『類人猿』的美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