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俏皮小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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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也不等她反應過來,他自行回到車裡,給她充分的時間考慮是否應該跟上來。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倚月終於有了一個體認,顯然她離開殯儀館是個致命的失誤。雖然逃掉了葬儀社負責人的追殺,卻躲不過命運安排的另一記伏筆。

  倘若她料得沒錯,這只類人猿絕對是來討債的。

  「發了,發了!」倚月開心地叫出來,開始攻擊眼前的糧食。

  類人猿的台北公寓位於市中心。她打從一進門就看見兩部餐車停在客廳正中央,看樣子是他事先訂好外送服務,準備自個兒在塊朵頤一番,這廂遇上了她飢餓的空胃,當然老實不客氣的進攻嘍!任何死刑犯都有資格要求享用臨死前的盛餐。

  餐車上頭擺滿中式料理和西式茶點,目前十來種精緻的餐碟中起碼有六盤已經吃空了──為了避免自己入寶山空手而回,她連中餐和下午茶的本一起撈回來。

  反正她自詡為機會主義嘛!而機會主義者一逮著「機會」當然就不該輕易放過,畢竟下一餐暴飲暴食的日子還不知要等到民國何年何月。

  「你似乎不太傷心。」齊霖提出他冷眼旁觀的結論。

  「你……唔……你說什麼?」倚月的嘴裡塞滿紅油抄手。

  「你的親人今天出殯了,你好像一點也不傷心。」齊霖對她狼藉的吃相皺了皺眉頭。

  「我當然難過……嘿,好吃。」她滿足地拍拍肚子,轉而攻擊馨芳四溢的伯爵茶。「可是,無論多麼傷感,肚子還是要填飽呀!」

  難得碰到一個讓她揩油的倒楣債主,這種機率可遇而不可求,她再傻也懂得該把握良辰美景。

  「令尊呢?」

  「死了。」她抬眼看他,右手仍然抓著沒啃完的雞腿。「你和老頭子是什麼關係?朋友?」

  不消對方回答,她早已排除掉這個可能性。

  「朋友?」齊霖冷笑起來。「即使他仍然活在世上,我也永遠不可能與他結為朋友。」

  嘿嘿,果然!

  既然他和老頭子並非朋友,當然就是仇人嘍!類人猿的年紀與她父親差了一截,她只能假定他們的恩怨緣起於老一輩的人身上。

  「讓我猜猜看。」她開始發揮推理的天才。「當年有一個為富不仁的商賈蘇為仁瞧中齊家某種具有價值的珍品,於是出盡百寶,不惜施展各種吹拐哄騙的伎倆將它拿到手。失去這項珍寶之後,齊家頓時陷入困境,苦哈哈地挨過這些日子,因此你的心頭一直掛記著這血海深仇,立誓將來飛黃騰達之時向他討回公道,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蘇為仁向你提過我們?」齊霖的眼光降低到零下五度。

  「錯!」她不屑的撇撇嘴角。「老頭子過世後,起碼有三十個人帶著相同的故事上門。我已經把故事大綱背熟了,隨時可以動筆將它寫成小說。」

  「那麼,想必你對令尊的形象不再存有任何幻想。」齊霖忽然有點同情她。當然,只有一點點而已。──「放心吧!我早八百年前就對老頭子放棄幻想了。」她拋掉雞骨頭,相中一塊起士蛋糕。「相信我,當你必須為一個生份的父親扛下所有指責,而他生前甚至不太疼你的時候,任何幻想都不可能存在太久的。類人猿,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想怎麼樣儘管說吧!但是我先把導話說在前頭,我可是沒有什麼好東西任你摳的,頂多等於發完牢騷再走路,就當賜給你抒發鬱悶的管道。」

  齊霖起身,開始在寬敞的客廳裡繞圈圈。

  據他所知,蘇倚月今年剛滿十九,連她人生中的四分之一都尚未走完,然而她的父母、親人、朋友卻大部分消失於她的生命中。

  來視察空地之前,他原以為自己今天會看見一個淚漣漣的落難千金,哭倒在地上懇求他網開一面,施捨她一點生存的空間。畢竟在她的十多年生命中,早已過慣了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家女生活,而近來一連串的打擊對她而言,實在超越了所能負荷的程序。

  但令他訝異的,站在眼前的「柔弱小女生」竟然穿戴了刺蝟般的全副武裝,隨時等著攻擊對她存有惡意的敵人。從她外放的強悍氣質來研判,這種自我保衛的能力絕非短期之內培養出來的,而是經過長期的磨練。

  形諸於外的凶悍氣質,與她的外表形成突兀的對比。素色上衣和牛仔褲裝扮,使她看起來就像平凡的年輕少女,既不比其他女孩嬌貴,也不比她們落魄。清秀的五官稍微有別於同儕的尋凡長相,然而若要誇她「美貌得足以擔任模特兒」,又顯得太過盛譽了。除去她細膩的磁白色肌膚,和清湯掛面的黑緞色青絲,嚴格說來蘇倚月只是一個比平常人亮眼幾分的女學生。

  他不瞭解為何一個生活優渥、無憂無慮的嬌嬌女,會長出一身銳利的芒刺?

  本來他對蘇家後人還有其他的打算,但是,目前蘇家只剩手無縛雞之力的蘇倚月,而為難一個年輕小女生實在與他的做人原則不符……

  踱步半晌,他的腳丫子驀地站定。

  「算了,你先回去吧!」他擺擺手。

  「什麼?」倚月沒料到敵人會如此輕易地放過她,著實吃了一驚。

  「我必須再好好考慮一下。」他向來把公私劃分得一清二楚。

  真正虧欠齊家的人是蘇為仁蘇倚月是因為運氣欠佳,才出生為他的女兒,如果把舊帳清算到她頭上,未免顯得他缺了幾分度量。

  而且冤有頭債有主,由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小丫頭來承擔蘇為仁的惡行實在有失公平。即使他真的要對付她,好歹也得等到五年、十年之後,等她長成獨立自主的大女人再說。

  「房子呢?」她非常得寸進尺。

  「拆都拆了,難道還要我替你重新蓋好?」齊霖瞟她一記白眼。「你吃完就走,五年後你再回來。」她的俏臉蛋皺了起來。開玩笑!她沒工作、沒考上大學,連棲身的地方都被他摧毀了,而齊霖仁兄卻隨口撂下一個「走」字,他想叫她走到哪裡去?憑她此刻的窘困,五年後類人猿只找得到她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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