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五,」洪公公很是盡職盡責,提醒主子,「宮裡已經賞了八寶米下來,王爺進宮之時別忘謝恩。」
左元昊點點頭,他的心思卻是不在這裡。算算日程,若是此時就派人去碎石城接葉蘭母子三個,恐怕他們就要在路上過年了,兩個孩子還小,若是染了風寒倒也麻煩,不如等到年後,天氣轉暖,那時候上路也方便許多。
「吩咐下去,打制一輛新馬車,不必多華麗,寬敞舒適最好,再把琉璃閣拾掇出來,備著年後入住。」
「啊?」洪公公這會兒都覺得自己是不是老了,怎麼王爺吩咐的每件事他都摸不著頭緒呢,但經過昨晚,他也不敢輕易多嘴,一一應了下來。
左元昊擺擺手,示意他下去,重新投入到奏折堆裡,只是心思卻是沒有先前那般專注了,一時想起接了葉蘭回來,她那個火爆脾氣會不會先打自己幾巴掌?那兩個孩子,當日他離開時才睜開眼睛,這會兒是不是已經會認人了?!孫大夫雖然有些不著調,但醫術確實不錯,若是他們有個頭疼腦熱,也不會有事吧……
這般想著,他就煩躁的扔了奏折,想了想又吩咐備車去了皇宮。雖然孩子沒回來,總要把伺候的人手備妥,內務府給幾位皇子準備了很多身家清白的奶娘和嬤嬤,先同皇兄打個招呼,留幾個好的,等兩個孩子回來就不用忙著張羅了。
皇帝原本正同幾個閣老商量著準備糧草,徵召民夫,突然聽說弟弟進宮,很是歡喜,不想,弟弟居然開口就是討要奶娘和嬤嬤;他半晌沒有反應過來,隨後哈哈笑得不行,但卻也越加放心了。
若說原本左元昊是頭下山猛虎,那如今葉大小姐和兩個孩子就是他脖子上的繩套,只要他們留在藏鯤城,這頭猛虎無論傷了多少人都得乖乖回來,不怕他另起爐灶造反。
「好,內務府裡的人手你儘管挑選。」
幾位閣老在場,皇帝也不好多說,轉而又商量起朝政大事。
幾位閣老雖然心裡好奇,但也都不是沒眼色的小孩子,紛紛裝作不在意的樣子開始證明他們每月沒有白領俸祿。
眼見臘月過了大半,再有幾日就是小年了,家家戶戶幾乎都把年貨準備齊全,又因為落了兩場大雪,稍稍偏遠的村莊封了路,所以碎石城裡倒是寧靜許多。
胡家眾人晚上照料孩子,白日裡張羅買賣,雖然忙碌,但也充實至極。這一晚,眾人吃了晚飯,山子同胡伯在堂屋裡拾掇幾隻山上打回來的黑貂,貂肉酸澀難吃,就扔去雪堆凍了,貂皮則打算收拾好後給兩個孩子做褥子。
胡婆跟葉蘭照舊倒扣了錢匣子記帳,老太太偶然掃了一眼兩個板著自己腳丫子玩耍的孩子,忍不住笑道:「團團圓圓是個有福的,山子這麼疼他們,才丁點大的小肉球就有貂皮鋪了,老太婆我忙了一輩子活計,還趕不上他們兩個呢。」
葉蘭一邊串銅錢一邊笑道:「姑母也是老小孩兒,原本要給您做件披風,是誰死活不同意的?」
胡婆哈哈笑起來,嗔怪道:「你這丫頭,還不准我痛快一下嘴巴了。」
葉蘭調皮的吐吐舌頭,把賬本往老太太面前一推,笑道:「咱們家如今也有閒錢了,足足二百多兩呢,眼見要過年了,您老人家想要什麼儘管買就是。」
胡婆仔細看了看那帳本末尾寫著的數字,笑得臉上更是開了花。「我跟老頭子都這麼大年紀了,什麼也不缺,你就別惦記了。你跟山子還有孩子都做套新衣衫,剩下的留著給我兩個孫子孫女娶媳婦、置辦嫁妝。」
胡伯是個好湊熱鬧的脾氣,見此就起身想要上前看看,可也許起得有些猛了,差點兒閃了腰,幸好一旁的山子伸手扶了一下。
葉蘭嚇了一跳,問了兩句,發現胡伯並無大礙,想起這大半個月來全家上下沒日沒夜地忙著賺錢,她跟山子年輕還不覺什麼,胡伯和胡婆卻是累得厲害了。於是開口提議道:「左右也要過年了,不差這幾日,咱們家鋪子明日就開始休息吧,正好也打掃一下院子,準備吃食。」
胡婆有些貪財,還想再勸,胡伯卻是舉雙手贊同,「隔壁盧老哥都約好幾次了,正好去江邊撈幾條大魚回來,過年祭祖或者待客。」
胡婆瞪了他一眼,也就沒有多說,胡伯便笑呵呵跑去找漁網和鐵鉗子,鋪子休息的事就算說定了。
街坊鄰居們沒料到胡家休息得這麼早,第二日還有跑到家裡來買燒餅和麻花的,好在胡家自己也要準備過年的吃食,這發面倒是現成的、趕緊又烤又炸,算是把買主們都打點得歡喜送走了。
許是知道過了年,好日子就要到頭了,朔風這幾日格外囂張,吹得大街上越發冷清。
胡婆不知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上了年紀心思重,連著兩三日晚上都夢到了病故的夫人,也就是葉蘭的親娘,於是,這一早吃飯的時候就說要去廟裡上香,再添些香油錢點個長明燈,也算告慰九泉之下的舊主。
碎石城地處偏僻,廟宇不多,除了城外連同乞兒們一起燒掉的破廟,就剩下三十里外的大青山上還有一座廟,天氣好的時候,城裡的富貴閒人們倒也常去,如今這個天氣,自然就無人問津了。
胡婆年紀大了,葉蘭怎麼好讓她頂風冒雪地出門,遂自告奮勇地前往。
老太太想了想,也怕自己這身子不濟事,倒耽擱了事兒,就讓山子護著葉蘭去進香,兩個孩子留在家裡,喂兩頓羊奶也成。
事情商量妥當,葉蘭和山子穿戴好了就出門找馬車。
冬日天寒,又馬上過年了,但凡家裡有口存糧的人家,就都貓在熱呼呼的火炕上睡懶覺,享受難得的清閒時光,兩人好不容易找到一輛馬車,付了雙倍的車錢才算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