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元昊點點頭,示意他們退下去,自己再次躺好,手裡的燒餅也貼到了胸口。
若是上天庇佑,他寧願捨棄榮華富貴,換取他的妻兒平安活在世上……
靖海一百七十八年五月十六,忠勇親王秉承皇帝旨意,接受沙羅與西蠻兩國議和,得城池共二十座,江河草原三千里之廣。從此兩國年年歲歲納貢稱臣,靖海一時國威大振。
待得大軍班師還朝之日,沿途所有城鎮幾乎空無一人,所有百姓全聚在官道兩旁,夾道歡迎靖海的英雄,保家衛國的健兒們。
可惜,他們心心唸唸想要見一面的忠勇親王卻一直坐在馬車裡,沒有露出半片衣角,有人就猜測忠勇親王是不是傷重,於是各地的廟宇裡香火鼎盛起來,無數人送銀錢請求和尚們唸經保佑王爺早日康復。
其實,百姓們根本不知道,那座華麗的馬車裡根本就空無一人。
五月的藏鯤城已經有了盛夏的熱度,愛美的女子早早穿上薄薄的紗裙,走在街上,偶爾被風吹起裙角,惹得無數男子遐想無限。
偏偏有一隊騎兵,不解風情的瘋跑而過,驚了美麗的姑娘,裝模作樣的色狼們也紛紛閃躲叫罵,無意中倒是露了本性,壞了自己的君子形象。
騎兵們一路跑進青龍大街,早有羽林衛上前阻攔,當先那戴了斗笠,嚴嚴實實遮了頭臉的人卻是伸手舉起一塊金黃色的腰牌,羽林衛一見,趕緊讓開了道路。
那人一路向前,順利進了皇宮,有羽林衛疑惑的多瞧了幾眼,總覺得這個手執金龍令牌的人背影很熟悉,但一時又想不起,也就不再費心思了。
皇帝和太子突然接到太監稟告,說有人持金龍令求見,都是吃驚。這金龍令舉國只有三塊,一塊自然是皇帝留著,以備白龍魚服之時有個急用,剩下兩塊就給了太子和六皇弟,太子如今在宮裡,不曾走遠,那這持令牌之人就極可能是左元昊派來的了。
皇帝想了想就讓洪濤親自去把人接進御書房,待得太子趕到,父子兩個才一同走進去。
結果,待那人伸手摘了斗笠,露出的卻是極其熟悉的容顏,雖然黑一些、瘦一些,風塵之色重一些,卻是活生生的左元昊無誤。
左天諭心頭大驚,生怕父皇治六皇叔一個抗旨的大罪,搶先發問道:「六皇叔,大軍不是還有五百里才到城外嗎?你怎麼先回來了?可是舊傷復發,我這就讓人喚太醫來!」
左元昊猜得他的心思,疲憊至極的臉上揚起一抹暖意,但卻堅決的搖了頭,之後雙膝跪地向著看不出喜怒的皇帝稟告道:「皇兄,臣弟這次擅離大軍,提早回來,實在是有一件大事要當著皇兄的面解決,還望皇兄下旨請葉丞相以及其妻陳氏,還有本王的王妃葉蓮到此。」
皇帝微微皺了眉頭,心下隱隱覺得左元昊提起「王妃」兩字時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他不動聲色的同太子點點頭,待得同樣一頭霧水的左天諭親自出宮去請人,他這才親手扶了弟弟起來,問起原委。
左元昊卻是半字不提,只揀了同兩國聯軍的議和條款說起,果然皇帝聽得龍心大悅。左家歷代帝皇,能夠守好疆土就已經不錯,不想到了他這代居然開疆拓土,待得他賓天之後,說不得名號前要加一個聖字,青史流傳。
兩人說著話也不覺時間流逝,很快,葉丞相就當先趕了過來。這老爺子見得自家女婿離開大軍提前回來,也是有些吃驚,卻聰明的只說戰事,不提半字,但隨著太子引了陳氏和葉蓮母女進來,他就坐不住了,不明白這究竟是何意,雖然他不喜繼妻,待二女兒也是淡淡,但她們終究是一家人,身為男人總要護持一二。
這般想著,他就起身行禮問道:「不知皇上宣了老臣妻女前來,有何吩咐?」
皇帝笑著轉向左元昊,也是問道:「六弟,人都請來了,你有何事,可以說了。」
左元昊卻是起身跪倒,沉聲說道:「皇兄,臣弟有罪,自請卸去兵權,從此詐死,歸隱為民。」
「什麼?」眾人都是大吃一驚,聰明的洪濤更是趕緊退出殿門,又吩咐所有伺候的太監宮女避讓百步。
皇帝心裡不喜,雖然他也曾犯愁如何處置這個功高震主的親兄弟,琢磨著他自請卸掉兵權是最好的辦法,但這事畢竟有些不厚道,他可是不肯損了明君的形象。
他惱怒的質問道:「六弟為何說出這話?難道朕是容不下你建功立業的心胸狹隘之人嗎?」
葉蓮這些時日忙著抄寫經書,累得就剩一口氣了,今日穿了一身水藍紗裙,襯得蒼白的臉色更是楚楚可憐。她比任何人都盼著王爺大勝還朝,這樣她就能免了抄經的苦力,重新回到眾星捧月的高位。
可惜,不等她同王爺眉目傳情,王爺竟是開口說要辭官,歸隱為民,她頓覺青天霹靂,急得額頭冒汗,這會兒聽得皇上有挽留之意,她也顧不得犯了規矩,趕緊接話道:「是啊,王爺,您此役殺敵無數,為靖海立下大功,怎能歸隱做個庶民,若是這事傳揚出去,怕是百姓們都要說皇上容不得人呢。」
葉丞相狠狠瞪了女兒一眼,心裡暗暗著急,他從前還覺得這個女兒聰慧,今日才發覺居然是個蠢得無藥可救的,這話明著是勸慰王爺,但落在皇帝耳朵裡卻是火上澆油。
果然,皇帝臉色更是不好,隱隱有些惱怒之意。
左天諭心急,正要出言緩和一二,不想左元昊卻是理也不理葉蓮,繼續說道:「皇兄有所不知,當日兩路先鋒軍共計一萬精兵被圍殺一事實有內情,只因臣弟的王妃,也就是葉丞相次女私自潛入臣弟書房,偷取情報送給沙羅人。自古就有夫妻一體的說法,臣弟之妻犯錯,臣弟自然要一力承擔,即便北伐之功再大,也頂不得叛國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