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夥兒被他的一席話堵塞得面面相覷,這幫老臣子對樓、施兩家的恩恩怨怨頂多知道一些皮毛,但是當初他父親和施老先生一手打下「施展礦藏」的天地,卻是不容置疑的事情,論起承繼的資格,他絕對比得過任何施家人。
「那麼,諸位成員願意表決通過這項提議嘍?」打拍子的手指收束成拳頭。
這就是佔百分之三十七股權的壞處,縛手縛腳。
嘟嘟、嘟嘟、嘟嘟!內線電話的鈴聲暫時沖淡會議室內滯凝的氣氛。
樓定風蹙眉頭接起話筒。
「我明明交代過,開會期間不准把電話接進來。」沉著聲音質詢秘書的辦事能力,對方急促地回答了些什麼,他肅重不悅的臉容突然變色。「何時發生的事?幾號房?」又靜靜聆聽片刻,應了聲「知道了」便放下話筒。
「抱歉,臨時發生一件意外,我必須提早退席。接下來的董事會議由江先生代理我進行。」他禮貌地起身,幾度徐緩而優雅,江石洲卻由他眼中辯識出焦躁的神采。
突然發生的事件想必極不尋常,替樓定風做事以來,他人會議中提早離席的次數五隻手指頭數得出來。
樓定風湊近耳邊輕聲吩咐:「水笙出了意外,現在躺在醫院裡,我過去看看,你幫我弄定這班人。」
也不等助手反應過來,撩起西裝外套便邁出會議室。
步伐越跨越大,走到電梯前已經等於小跑步。
怎麼會說入院就入院呢?早上還開開心心地送他出門切切叮嚀他務必回家吃晚飯,因為今天是他們相識滿一週年的日子。結果她居然以住院做為慶祝他們結緣的方式!
車子如疾鐵般飆駛向「流金醫院」,穿梭在滿盈的停車場內,方向盤一打,堪堪駐進兩輛小貨車的空隙間,隨手拉下車輪匙直奔水笙的病房。
「水笙!」連門也來不及敲,直直闖進。「怎麼回事?為什麼入院?哪裡不舒服?」
她靠坐在病床上休養生息,乍見他來到,俏容忽然轟地灼燒成艷霞的顏彩。
「臉這麼紅,發燒了?」距離早上分別才幾個小時,她的高熱也未免來得太迅速。樓定風橫坐在床沿,手掌扶高她的面頰。「咦?摸起來不太熱,究竟怎麼回事?」
「沒事……」她的紅顏焚漫得越來越離譜,突然莫名其妙地撲進他懷裡。「肚子有點痛,現在沒事了。」
「你吃壞肚子了?」他揪起眉頭開始罵人。「真是的!我明明警告過你,肚子餓了就叫老程下碗麵給你,沒放進冰箱裡的東西別亂吃,你老是講不聽,鬧肚子痛算你活該!」
水笙支支吾吾地應他,臉蛋貼緊他的胸口,更是不肯抬起來。
「先生,不要剛到就亂罵人好不好?」姜文瑜適恰提著表當勞紙袋推門進來。「准媽媽動到胎氣了,你還不對人家溫柔一點。」
「胎氣?」他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什麼胎氣?水笙又沒有懷孕,哪來的胎……胎氣!」最後兩個字是用嚷的。
他傻住了!水笙?胎氣?小孩?
水笙懷孕!准媽咪!
「你懷孕了?」不可思議地將她推到一臂之遙,震駭的黑瞳盯住她小腹。水笙大羞,硬想藏進他胸懷,他卻硬是瞪著她的腹部發呆。
扁扁平平的。裡面當真孕蘊著一個小嬰兒?他的孩子?
他即將有自己的孩子了……二十歲那年失去父親親人,此後便單打獨鬥走過這些日子,期間雖然有小江的加入,情感上仍然於獨立的個體,沒有知己、沒有朋友、沒有深刻的愛人,沒有成家植根想法。孤傲於天地之間,也不覺得孤寂無依。直到水笙?斡 陳灠xΓ玥妓竅晰薾鶧媄邾陳ョ@擼v漲殼謇淶納Aj蝗蝗芙觥a鄣囊蜃印?
對慣常獨行的他而言,兩人世界是一項鮮奇的嘗試。傍晚有人蜷縮在他身畔入睡,早上賴著他不肯起床;他必須盯著某個人按時吃飯、按時運動,出外時要打電話回家報平安。
他須付出關心!而他已經超過二十年不曾在自己體內找到「關懷」的情愫,以及──愛,遑論擁有正常的家庭。
一個有爸爸、媽媽、兒子、女兒的正常家庭……
不!慢著!一點都不正常,他和水笙尚未結婚,生出一窩私生子怎麼會叫「正常!」
「不行!」他突然出聲。「我打個電話到法院安排時間,咱們要盡快結婚。我想想看……明天我必須到採礦場視察工人的進度,還是把日期訂在後天好了。水笙,你覺得呢?」
她乖巧地點頭,「好……」
「不好!」姜文瑜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男方求婚居然求得隨隨便便,女方允婚也允得馬馬虎虎。什麼世界呀!「你這男人未免太浪漫了,求婚是這等求法的嗎?人家章水笙是你的女人,你未來的妻子,你孩子的母親耶!你好歹也該送她一束鮮花或者燭光晚餐吧!」
「為什麼?」提出疑問的人,出乎她意料之外,竟然是水笙自己。「我們天天聚在一起吃晚餐,也常常出庭園裡賞花散步,有什麼差別?」
「當然有。」姜文瑜怪叫。「他打算和你結婚,當然得表現一些基本的誠意。」
「可是結婚之後我們仍然和現在一樣,又不會有任何改變,為什麼弄出一大堆古里古怪的花招求婚?」她覺得有婚可結就不錯了,誰還睬它樓大哥求婚時夠不夠羅曼帝克。
姜文瑜為之語塞,她努力替朋友爭取揚眉吐氣的機會,沒想到「受爭取的對象」不理她,連「代為爭取的一方」也不感激她。真是呂洞賓遇狗!
「好吧!隨便你們。」她沒啥好氣地咕噥。「看在水笙替你生孩子的份上,好歹也該輪到她神氣一次嘛!人家還為了小貝比而躺病床哩!」
病床,對了!
「好端端的,你怎麼會動到胎氣?」直到此刻才想到要追究責任。
慘哉!兩個女人面面相覷,當時盡記著聯絡他來探查水笙的傷勢,反倒忘記擬好開脫的借口來了。
「這個……」姜文瑜支支吾吾。
「我們去騎馬,不小心跌下來了。」水笙的辭典裡沒有「說謊」兩字,尤其面對樓定風。
「你們跌下來,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受傷?」捕頭繼續探逼口供。
「因為──」姜文瑜想亡羊補牢。
「因為只有我跌下來,小瑜不在馬背上。」水笙破壞了她的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