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招男抖著冰冷的手,抹去他眼角的淚痕,不知道他現在是醒著、還是睡著了?杜御雙手都是砸碎傢俱時弄出來的傷痕,臉頰也被玻璃碎片劃傷了。
她很輕的擦拭他臉頰上的血……
他忽然張開眼,黑眸瞅著她。
陳招男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望著他……等待他閉上眼,或移開目光,這是他這幾天來常做的,但是他現在卻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血跡……干了,很難擦掉。」她打開喉嚨,沙啞的聲音有點緊張。
啪啪啪……
整個房裡只有冷風颼颼吹打窗紗的聲音,杜御依然只是張著眸……眼底空洞無神,看著她,又不是在看她。
陳招男滾燙的耳朵慢慢又冷下來。
不管他有沒有聽到,她還是跟他說:「你嬸嬸帶了些吃的過來,她很擔心你,她說你再這樣下去的話,她不能再瞞下去了……」
接近清晨了,天色又比剛才亮了一些。
杜御伸手觸摸她的臉,手指撫摸她的嘴唇,她的下巴,慢慢滑過她的脖子,滑向她赤裸的肩膀,緩緩抓著她冰涼受凍的肩頭,從床上爬起來……
陳招男望著他,看著他的嘴唇覆上去……
「杜御……」
他吻去她的聲音,撫摸她的身子,壓在她身上,緩緩進入她的身體,抽動他的身體。
啪啪啪……啪啪啪……
海風吹得狂,從破碎的玻璃窗口傳來一聲又一聲刺耳的拍打聲,連窗幔都飛了起來——
陳招男緊緊咬住下唇,攀著他冰涼的肩膀,承受他滿身滿心的沉重。
杜御望著她,只看見一張模糊的臉,傷痕纍纍的心裡,全是那些……曾經在杏山別墅裡與樂樂相知相識,共享的歡樂,共有的笑聲所編織起的甜蜜記憶……如今卻成為折磨他的夢魘,成為等在黑夜裡吞噬他的鬼!
他愛上的人是和他一同出生的妹妹,滿滿的希望成空,他給出去的愛該如何收回來?他該怎麼做才能忘掉這份痛苦,該怎麼樣才能抹去這份記憶……
抹去——愛上妹妹的不堪!
「杜御……慢……你慢一點……」
不,不能,他必須快一點,快一點忘記樂樂,快點忘棹所有的一切,不然他又要……又即將……掉入地獄,墜入黑暗的深淵!
不快一點,他會輸,輸給他內心的魔鬼,他會被拖入地獄……
分分秒秒,他都在想,他乾脆舉旗投隆,乾脆認輸,放棄他整個人生,沉睡在冰冷的黑暗裡,好過在絕望中掙扎!
他想認輸,他想放棄,一死百了,都好過一輩子背負痛苦折磨——
「好吧……你想怎樣就怎樣……」
那就不要管他!
「但是你要知道,你不是一個人……你嬸嬸擔心你,你還有家人、朋友愛著你,還有……還有……我。」
在他的身體底下,這個無奈又虛軟的聲音,是誰?
……她是誰?
不管是誰,只要不是樂樂,誰都無所謂……只要不是傷害到樂樂,是誰都無所謂。
都無所謂……
他捧起一張模糊的臉,狠狠的咬破她的嘴唇,她也該嘗一嘗他的疼痛……
這一點點血絲,這一點點痛,算得了什麼?
根本就取代不了他滿身滿心傷痕纍纍的痛楚!
「杜御……杜御……」
聽著呼喊他的聲音,他的心臟快爆裂開來,只因他留著杜家的血,他就被風光光的抱回杜家,而和他一同出生的妺妺,和他同一個母親的妹妺,卻見不得光成為棄兒,當了別人家的養女!
拋棄樂樂的人,拋棄自己的女兒——竟是他的母親!
他再也不相信任何人,這個世界,所有的人,全都下地獄!
除了樂樂……
全部都跟他一起下地獄!
杜御抓著她,噴發他的怒氣,一次又一次,直到精疲力盡,才緩緩倒在她的身上。
他的身體底下,是一副柔軟的身軀,體溫有些低,偶爾發著冷顫,卻不曾阻止過他,不曾掙扎,總是默默承受著他,一次又一次逆來順受著他……
她不疼嗎?為什麼不叫?
他好痛,又疼又痛,恨不得毀掉她,他一定把她弄得又疼又痛,為什麼她不叫……她是誰?
一個問號冒出來,像一顆水滴滴落湖面,淺淺的在水面盪開來,波紋一散就不見了,整個心湖裡只有一個人……
這麼多年來,他眼裡只有一個人,只有樂樂……
「這麼多年來,你眼裡只有一個人,只有樂樂…」
誰……
「你會這麼痛,痛到撕裂肺,那是當然……你想哭就哭,想喊就喊,相毀掉全世界都好,我陪你……」
這個虛軟的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卻又很陌生不是這麼虛軟的語調,他聽過的聲音,應該要更犀利強悍……是誰的聲音?
「……你有聽到我說話嗎……還是沒聽到吧……我也不知道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希望你心裡有好過點……」
好過?他怎麼會好過?他想死,他根本就不想活了,為什麼要一次又一次的拉住他,為什麼還要緊抱他不放!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喜歡你……」
……關我什麼事?
「那年在杏山別墅第一次見到你,就被你吸引,從此再也移不開眼……從國中、高中,甚至到大學,唯一讓我心動的人只有你……不過,樂樂更重要,所以……反正,你要相信自己,我陳招男愛上的人,絕對不會輕易倒下去……會過去的,會的。」
會過去……真的會過去嗎?
這個聲音,她說她是……陳招男?
在他的心臟痛到快爆炸時,緊緊抱住他的人是……陳招男?
在黑夜裡,在惡魔來襲時,把他拖離地獄的是……陳招男?
把她自己給了他,而他的心無動於衷,狠狠摧毀的人是——
「招……男?」
天方露白,一抹微光透進來,床上赤裸的兩人交疊著。
杜御的眼球晃動,聲音嘶啞,眼裡慢慢裝進了她。
「你……想嚇死人嗎?」他終於看見她,終於叫回他的失魂落魄,陳招男嘴有抖著淺得看不見的苦澀和故作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