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槿和衛珩走出孫家大門,一陣風迎面吹來,兩人下意識停下腳步,楚槿閉眼,衛珩仰頭——
「要工雨了。」楚槿張眼。
「要下雨了。」衛珩異口同聲。
「嗯?」衛珩的話讓她驚訝,他也聽得見?
楚槿想起楚家被滅門隔天,他進楚家大宅查案,她在他耳邊求救時的情景,現在仔細想想,那時確實有陣風吹過,所以他並不是聽到她說的話,而是——對,是鳳!肯定是風幫的忙,他才會下令掘地三尺。
「你能聽見風說話,對不對?」楚槿興奮地問。
衛珩挑挑眉,楚槿果然也能聽得見,只是他沒承認,刻意問道:「風怎麼會說話,你病了嗎?」
說著,他把手心貼上她那小小的、滑嫩的額頭,一貼上,他就不想讓掌心離開了,想要一直一直貼著。
楚槿拉下他的手,認真問:「不然,你怎麼曉得要下雨?」
衛珩指指前方低飛的蜻蜓,深吸口氣。「沒感覺嗎?蜻蜒低飛,空氣變得潮濕。」
她誤會他了?楚槿垂肩,還以為世間有人和自己一樣,原來並不是這樣……她搖搖頭,臉上帶著掩也掩不住的失落。
衛珩輕歎。太嫩了,幾句話、兩個表情就洩漏秘密,若是碰上有心人利用,多危險?
「你能聽得見風說話?」衛珩反問。
她抬頭,表情微愣,一時間無法回答。
衛珩淺笑道:「倘若有人能聽得懂風說話,大概會被當成魔鬼,一把火燒了。」
楚槿正起神色,對啊,她怎能在他面前卸下心防?就是小棠、小楓和爹娘,她都沒讓他們曉得自己的特殊能力。
她趕緊撇清關係,「哪會有這種人,我只是隨口問問。」
話一出口,她臉頰紅透、耳垂紅透、脖子紅透……只差沒在臉上刻字,昭告天下本人正在說謊中。
衛珩還是搖頭,不行,得加強訓練,否則三兩下就被人探去心思。
楚槿愣愣望著他,搖頭代表什麼意思?
她兩手交握、輕摳手指,緊張全落入衛珩眼裡,再度誘發他的憐惜。
倏地,天邊一記驚雷敲響,楚槿急道:「快走,馬上要下雨了!」
衛珩拉起她的手,快步往衛家跑去,可是跑沒幾步,雨水便滴滴答答落下,衛珩想跑得更快些,但楚槿哪有他的一身本事,手一扯,她整個人踉蹌地往前撲,幸好衛珩反應夠快,旋身將她一把抱進懷裡。
他沒把人放下,施展輕功迅速往衛家奔去。
感覺身邊的景物飛快往後,楚槿仰頭,看見他乾淨的下巴上有一點一點的青髭,她的耳朵貼著他的胸口,讓她想起現代的那個衛珩。
她經常趁他睡著或看電視時,偷偷貼在他身上,彷彿他的心跳聲可以安慰她什麼。
在沒有男女大防的現代,就算不是夫妻也可以彼此擁抱,給予安慰,她貪戀這樣的安全感,於是常做逾矩的事。
但眼前的人是敬國公府的大少爺,不是那個很寂寞、沒有親人往來的上班族,何況時代也不對,這是有男女大防的時代,就算是夫妻,也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種逾矩行為,可她實在貪戀這樣的安全感,只好允許自己逾矩。
因比,她乖乖地貼在他胸前,雙手環著他的脖子,好像自己還是那個不會帶給人任何感覺的鬼魂。
雨在瞬間下大,兩人很快淋成落湯雞。
衛珩尷尬地停在大樹下,他以為只要速度夠快,就能及時回到衛家,不過事實證明,沒有人可以戰勝大自然。
待在樹下的兩人還是不時被滴落的雨水點上頭頂,再順著兩人的頭髮、額頭、眉毛、眼睛、臉頰往下滑,滑出一道道痕跡,雙眼幾乎要張不開,模樣超級滑稽也超級狼狽。
楚槿看著他,威風凜凜的衛大人卻被雨水打得張不開眼皮,那模樣用現代的話講——真萌,讓她忍不住笑出聲。
笑容會傳染,見她笑個不停,漸漸地,衛珩也彎起嘴角,噗哧一聲,笑了。
他一笑,她笑得更歡,兩人就這樣看著彼此,從微笑到大笑,笑聲久久不停歇。
連月來,壓在楚槿心頭的沉重消除了。
數年來,緊緊跟隨衛珩的寂寞也消除了。
沉重、負擔、哀愁……兩人的負面情緒在這一刻消失無蹤,在她眼裡,只有一個狼狽到讓人很安心的衛珩,在他眼底,只有一個狼狽到讓人心疼的楚槿。
這樣狼狽的兩個人,意外地創造出了短暫的幸福。
等笑到臉頰酸了、肚子痛了、胸口喘不過氣了,他才問:「要在這邊等雨停,還是要一口氣衝回去?」
下意識地,楚槿仰起頭問雨的意見,看得衛珩又想搖頭了,連半點掩都不會,這可怎麼辦才好?算了,總之他護著她便是。
她張開眼,對他說:「這雨恐怕一、兩個時辰內都不會停。」
「所以你決定……」在這裡等雨停?
「反正快也濕透、慢也濕透,那便慢慢走回去吧。」
「好。」意料之外的答案讓衛珩失笑,他拉起她,慢慢地往回走。
這一幕讓楚槿想起電視螢幕裡的片段。
一個媽媽、一個小男孩,兩人穿著雨鞋,撐著大傘小傘,不介意雨水濕了衣擺,手牽手,尋著地上的水窪用力踏下,水濺上那一刻,笑聲遠播。
那是現代的衛珩對母親最深刻的記憶,由他的父親錄下,後來他的母親死去,再沒有人和他手牽手,他的父親再娶後,又少了一雙會拿V8拍攝家人點滴的大掌心,於是他一路走得好寂寞,心裡承載著淡淡哀愁,那份抑鬱,再成功的事業都無法消彌。
這個衛珩也一樣呢,爹娘早逝,小小年紀就被送出家門,那位嬸娘……楚槿見識過了,她肯定不會給他任何親情,所以他也是一路走得好寂寞,也是心裡承載著淡淡哀愁,也是再成功的事業都無法消除孤獨吧?
那一點點捨不得,讓楚槿下意識地握住他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真正想握的,是這個衛珩還是那個衛珩,只要有一點點的能力,她都願意為他們趕走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