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踏出封地那刻起,他就明白自己的項上人頭隨時不保,而實際情況和自己所預料的也並無太大差別,他身邊原本有三百餘人,可這一路上死的死、殘的殘,還能跟上的如今剩下不到十人。
即便如此,他依舊堅持進京,因為他不想被蒙在鼓裡,就算要死,他也必須把所有事弄得一清二楚。
「王爺,不能再跑了,再跑下去,馬會累死的。」一個腰間纏著滲血棉布的男人說。
上官沐咬牙看看正前方,離京城只剩半天不到的路程,只要進了京城,那些人再怎麼樣也不敢明張膽的追殺。
但他也知道侍衛說得對,馬會累死、人也會累死,再這樣趕路下去,沒有一個人能撐得到京城。
深吸口氣,他指向遠方那座山,說道:「我們進山。」
「是。」十幾名侍衛雖然各個身上帶傷,但聲音依舊洪亮。
這時,一枝響箭射來,直直插進上官沐手臂,後方傳來一陣殺伐聲。
又來了!上官沐忍著痛,拉緊韁繩大喊,「快跑!」
背著竹筐,天未大亮,楚槿便進入村後那座「詛咒之山」。
她花了好幾個月做足心理建設才決定成行,並不是因為害怕才考慮這麼久,而是因為忙,她必須先處理好暖房裡的菊花,補上更多花種,入秋後,不少大戶人家會舉辦花宴,這時候的百花村家家戶戶都摩拳擦掌,準備大賺一筆。
除此之外,她在村子裡多了塊新地皮,她花了大把的時間把地整好,再用竹子和乾草把花圃圍起來。想到這個,楚槿臉上露出甜甜笑容。
和暖房不同的是,花圃裡面不搭架子、擺花盆,而是鋪上厚厚的一層肥泥。
見她把花苗直接種在泥土上,村裡人驚呆了,不曉得她到底在想什麼。
在百花村,除非是種在土裡才能長得壯實的喬木,否則沒有人會把花種在泥土裡,因為搬盆移植時多少需要承擔一些風險,萬一傷了根,就不能賣得好價錢。
何況養一株花才短短幾個月時間,先種在地上再換盆移植,根本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不如一開始就把花苗養在盆子裡。
沒有人理解她的想法,楚槿也不打算說服大家。
但即使什麼都不理解,章玉芬還是張羅著幫她買地,消息傳到衛珩耳裡,他連問都沒有問半句,隔幾天,地契就從衛忠那裡轉到她手中。
從衛忠那裡知道衛珩的用心,楚槿很是感動,他總是這樣默默地幫她張羅大小事情,不管她需不要幫忙,他都會獻出一份力,就像新田地,就像小棠、小楓的教育,就像……許香菱。
楚槿挨了許香菱巴掌過後沒幾天,許香菱掉進茅坑,隔了大半個時辰才被找到,整個人臭氣沖天,薰得她連膽汁都嘔出來了還止不了吐。
這件事孫曉進認了,是他的手筆,但幕後指使人是衛珩。
本以為受到教訓後,許香菱應該會乖點,但她不找死似乎很難過,又一次為難了楚槿,一樣罵了許多難聽的話,於是乎——
某日天剛亮,許香菱在木家暖房後面被發現,和木家小伙子抱在一塊兒睡得正熟。
再隔幾天,她和一個外村男人抱成團,嘴親得猛烈,激情難當時被吳婆子撞見,這下事情大條了。
吳婆子可是村裡最紅的媒人婆,她那張嘴能把黑的說成白的,白的當然也能說成黑的,有教人如此印象深刻的一幕,再加上某位大爺給的巨額銀票,許香菱的淫蕩名聲在短短半個月內傳遍整個百花村。
當楚槿追問許香菱怎麼會如此,衛珩連解釋都懶,簡短回答一句,「祝由術。」
在這時代,聽過「祝由術」這個詞彙的人少之又少,就算聽過,也只會把祝由術和鬼附身、符咒之類聯想在一起,他已經預期楚槿會一臉大驚小怪,偏偏上過心理學課程的楚槿聽過,催眠術古代就有,叫祝由術,很容易就接受了,原來許香菱是被催眠了。
她的不訝異倒是讓衛珩很訝異,這跟她知道自己有了那五畝地時的應截然不同。
章玉芬對此的形容是這樣的——小槿像喝了兩升鹿血似的,整個人雀躍不已,成天往那地兒跑。
當聽見衛忠轉述的這句話時,衛珩臉上的笑容跟楚槿一樣雀躍。
總之在忙過一大段時日後,楚槿終於騰出時間,她下定決心,就算這座山受到詛咒,但衝著稀有蘭花,她都要走一趟。
走進山林小徑,不過短短幾步路,楚槿疑心頓起,看著腳底下。
倘若因害怕詛咒,沒人敢進山,怎會踩出這樣一條平整小路?這分明是經常有人進出,要不早就雜草從生了。
掌心撫上微涼的樹幹,她問道:「這兒平日裡有人來嗎?」
大樹抖抖枝葉,回答,「有啊,經常有人來巡山。」
巡一座無人敢進出、野獸遍地的詛咒山?此話不通。
她指指來時路,問:「可是我們村裡很少有人敢進來。」
大樹擺動枝葉、發出沙沙聲,「不是從那裡進出,是從另一邊進來的。」
「山後有路?」楚槿詫異。
「對,那條路開得又寬又直,可以讓好多人一起走,比這裡的好得多。」
槿腦袋一轉,意思是這座山後面有村莊,那裡的人經常進出山林,擷取山中寶藏,而詛咒傳言只在百花村發酵?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敢肯定謠言是山後那座村莊的百姓放出來的,以便理直氣壯地獨享富饒山珍。
張開手掌,她一路走、一路拂過路邊的齊腰野草。「你們曉不曉得山林裡有一座幽蘭谷?」
野草反問:「什麼是幽蘭谷?」
「就是長滿蘭花的山谷,你們知道蘭花嗎?」
籐蔓抖抖長莖,回:「聽說過,那個好像在很深的山裡,你想去嗎?」
「是啊。」
「要走好久呢,你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走得到嗎?」野花笑問。
「我才不嬌滴滴呢,再遠的路我都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