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能變,小棠、小楓卻不行,她很清楚家中長輩對小棠和小楓有多麼看重,父親更是常說:「得此佳兒,人生無憾。」
小棠的睿智,小楓的聰穎讓祖父破例將他帶在身邊親自教養,這樣的孩子,她不捨更不願因為環境變遷,使得他們或為碌碌無為的庸人,更何況從今往後,楚家的門庭只能靠他們支撐。
她不介意當村婦,弟弟卻不能成為農夫,但凡有一點點的可能,他們都必須繼承家業,讓楚家重新在朝堂上立起。
正思索間,大門傳來叩叩聲。
這時候會是誰?楚槿放下碗筷,跑到前院打開門,等看清楚站在門外的人,她鼻子忍不住直髮酸。
衛珩依諾帶楚棠、楚楓來了。
她強抑激動,但淚水不受控的淌下,她伸出雙手,一路上乖得連大氣都不敢喘的楚楓再也忍不住,衝上前用力抱住姊姊,緊緊圈住她的腰。
「姊姊,我好怕。」
「姊姊知道,對不起……」
對不起,沒辦法早點找到你們;對不起,前世只能眼睜睜看著你們生命流逝;對不起,讓你們在黑暗中獨自恐懼;對不起,救不了爹娘……楚槿對他們有滿肚子的對不起與罪惡感。
楚棠握住她的手,搖搖頭,低聲道:「沒事,都過去了,以後這個家有我。」他伸長脖子,挺起肩膀,像個小大人似的。
楚楓揉揉發紅的鼻頭,接下話,「也有我,我可以保護姊姊。」
衛珩看著兩個急著想當大人的小男孩,不禁莞爾。楚家確實是好家教,才能教養出這樣有骨氣的子孫。
「好,以後姊姊靠你們了。」楚槿摸摸小楓的頭、拍拍小棠的肩膀,抬眼對衛珩說:「衛大人請裡面說話。」
衛珩點點,跟在楚槿身後進屋。
廳裡,還來不及收拾的飯菜看得衛珩皺眉,難怪才短短幾天,她便瘦得不成人形。
楚槿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小臉瞬間漲紅,有些無地自容,她做的菜確實不忍睹。
但不過轉眼功夫,她收拾起羞愧,恢復鎮定,不疾不徐地收拾好碗筷,再不疾不徐地從壺裡倒出茶水,往他面前擺去。
她自以為表現得很好,可衛珩有一副火眼金晴,唬得過旁人的掩飾卻唬不過他的觀察力,輕嗤後暗罵一聲驕傲,他真搞不懂,一個小丫頭幹麼把面子看得這麼重?
「衛仁。」衛珩喚。
衛仁點頭明白主子的意思,轉身對楚棠、楚楓說:「小公子,咱們倒到外頭逛逛。」
楚棠卻不肯離開,「我是男人,楚家的事自該由我來承擔,衛大人有事可以同我說。」
這話聽得楚槿滿腹心酸,卻也激起衛珩對楚棠的欣賞。對,身為男子就該有這般氣概,只不過……還待磨練。
他揚唇道:「行,等你有本事證明白己是男人後,再來與我討論『承擔』這個問題,現在先退下吧。」
楚棠站在楚槿跟前,一動不動。
楚槿拍拍他的肩膀,楚棠轉身,看見她眼底的紅絲,心中微澀,垂眉。
「聽姊姊一回,先出去逛逛,有事咱們回頭再說。」她朝他輕輕點頭。
楚棠皺眉,猶豫片刻後,他拉起楚楓的手,跟著衛仁出門。
楚槿走回桌邊,在衛珩面前坐下。
看著他,她忍不住想起現代那個很寂寞的衛珩,那個她好清楚、好瞭解的男人,可眼前這個人畢竟不是他。
「衛大人支開小棠、小楓,是楚家慘案有眉目了?」明知道沒這麼容易,她還是迫不及待地問。
他沒回答,從懷裡掏出戶帖放在桌上,推到她跟前。
楚槿接過、打開——
父衛忠,三十歲,京城人士,聞香樓大掌櫃。
母章玉芬,二十八歲,擅女紅,泉州人士。
兩人膝下有衛楚槿、衛楚棠、衛楚楓,二子一女。
很簡單的三行字,楚槿卻一讀再讀,半晌,她輕輕將戶帖折起,沉默。
「有意見?」衛珩本是寡言之人,但碰到比自己更不想說話的小姑娘,只好先開金口。
楚槿慢慢吐氣,把胸腹間的氣全吐盡了,方才開口,「兇手已經找到了?是招惹不起的人物?」用的是疑問句,但口氣篤定無比。
衛珩彎彎眉頭,只不過一張戶帖就能看出這麼多,她當真只有十二歲?眼底閃過一抹興味,問:「誰告訴你的?」
輕搖頭,她斟酌著字句,慢條斯理地道:「若非如此,衛大人不會讓我們隱姓埋名,若非如此,衛大人不會絕口不提楚家滅門慘案。」
不得不說,她還真是猜對了,這丫頭不簡單。衛橫在心中暗暗讚賞。
衛珩沒回應,她卻從他的表情到答案,心頭忍不住抽痛,兩百多條性命就這樣消逝,活著的人不能聲討,不能喊[冤,只能隱姓埋名,求得一世平安嗎?
手在桌子底下握緊,壓到燙傷處,一抽一抽地痛得厲害,但楚槿驕傲的不讓淚水淌下、不原讓委屈現形。
她恨恨咬牙,啞聲道:「楚槿只問大人一句,楚家慘案是永無破案之日,或尚有昭雪之時?」
這話問得……衛珩對她更感興趣了,不過一個小小的丫頭片子,竟然句句都直指中心。
垂眉睫,掩去心思,他緩言慢語道:「只要有心人想追出答案,真相早晚會大於世人。」
「大人是想追出答案的有心人嗎?」楚槿灼灼目光緊盯著他不放。
她知道這是強人所難,衛珩不欠他們的,甚至還是他們姊弟的救命恩人,她這般咄咄逼人太不厚道,但她別無他法,他是她的救命稻草,是她的一線希望,不緊緊攀著他,她就會溺亡。
呵呵,從來只有他逼迫人,哪有被人逼迫的分,大概是從沒碰過這麼好玩的小女娃,他竟然點頭,穩穩地回答,「我是。」
只有兩個字,卻比聖旨更動人心魄,沒有道理的,楚槿心頭狂喜,她就是知道、就是信任、就是曉得,他只要點頭應下,楚家之冤必有大自時刻。
鬆了口氣,她微笑回答,「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