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開馬上傳出自己的疑問。
劉律師迅速回應道:「當年溫瑞欣嫁給辛老時;道安的父母剛過世,由於她取得監護權,因此要求辛老一併接納道安,而他答應了。後來夫人和少爺私奔,辛老念在道安年幼無辜又舉目無親的份上,才繼續資助、扶養他。道安長大後,辛家長孫出了意外,辛老才栽培他進入『復天』。」
「無辜」、「無親」,說得多麼冠冕堂皇。劉律師或許基於對舊主的忠誠而不想探究,但依他來看,老頭子留著溫道安八成是為了日後報復,誰料公司繼承人臨時出了意外,於是順理成章利用溫道安進入公司掌握大局──免不了又用到那招「你欠我比你想像還多」的把戲,直到他找到合適的繼承人為止。
但是溫道安為何肯乖乖被利用?可以料想,辛幾齡必定承諾事後給他一大筆好處,然而他會是如此容易打發的人嗎?
這些問題顯然不是劉律師所能回答的。
「謝謝你,劉律師,今天下午打擾了。」他敲了幾個鍵中斷聯繫。
「歐陽大哥,情況好複雜。」硯琳開始針對自己的觀察結果,提出連串的推論和疑問,大部分推測與他的想法相去不遠,可見她確實有幾分小聰明。不過她的結論部分挨了一個大白眼──「如果瘟生是你表哥,那你豈不成了小瘟生?恭喜恭喜!」
「記住,別在溫道安面前多嘴多舌。」他就怕她為了賺錢,不惜販賣情報。
「安啦!」未免太不信任她了。天知道她也有好幾天沒見到瘟生,他以為成天面對自己的債主很好玩嗎?──「堵嘴費七百兩銀子,速速奉上。」
又是錢!
他把皮夾扔給她。幸好這討債鬼多少講點商業道德,一旦拿了錢就真的守口如瓶。
「我去公寓接瑋瑋回來,你去洗米煮飯,我們馬上回來。」語氣實在像透了吩咐鐘點女傭。
雖然她自願當煮飯婆,他可也沒必要擺出頤指氣使的態度吧?決定了,今晚煮什錦面,因為辛雲開先生最討厭吃麵!
★ ★ ★
墨瑋特地等到五點鐘工人下工後才回公寓裡視察光景。二十坪的小公寓原本就不夠寬敞,加上施工期間的混亂,更使得她每次回頭就會撞上身後亦步亦趨的謝見之。
「謝,我可以招計程車或叫歐陽來接我,不必麻煩你專裎送我回去。」對他的執著她雖然感動,卻無可奈何。
從雲開回國後,她盡可能迴避謝見之,因為雲開的醋勁一旦發作起來可是相當驚人的。最重要的是,她既然無法給謝見之他想要的,索性連友誼之情也降到最低。畢竟拒絕比拖延更慈悲。不料週六下午回公司加班終究還是遇上了他。
「一點也不麻煩。」謝見之替她挑出發中的木屑,溫柔的目光彷彿欲沁出水來。「你住在他那裡習不習慣?他──對你好嗎?」
「嗯。」她頷首。
雲開對她很好,謝見之對她很好,江峰對她很好,溫道安也對她很好。有些人的「好」她可以回之以同樣的情,有些則不行。
「為何你硬是認定了他?」謝見之百思不得其解。辛雲開對與墨瑋的感情,他自認全做得到,甚至可以付出更多,然而長達八年的朝夕相處、噓寒問暖卻依然攻佔不下她
的心。
「謝……」她歎息。
該怎麼說呢?有時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比雲開對她好的人並不是沒有,偏偏她死心眼愛定了他。或許,是天生的性染色體作祟吧!自己的性格屬於老式女人的古典脾氣,一旦愛上某個人,除非天變地變,否則總是跟到底。
「謝,我真的很抱歉,請你別再對我抱持希望。我承受不起,真的承受不起。」明澈的美眸中洋溢著濃濃的愧疚。
兩人靜靜對視著、對視著,同時希望對方先軟下陣線,撤退一步。
寧謐的公寓內,空氣對流的聲音清晰可聞。
「你知道嗎?」再度開口時,他的嗓音比往常瘖啞幾分。「倘若我無法得到你的心,好歹也要得到你的愧疚,唯有如此,我才能常存於你的記憶中,不被遺忘。」他輕輕擁住她,眷戀著這份短暫的溫柔。
他承認自己的感情很自私,但,即便是在她心中佔有一席微不足道的角落,也好過花落水無痕。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
便連天涯地角亦有窮極之時,何計他的相思無止無盡?
她從他懷中抬頭,本擬強裝出笑靨勸說他,笑至櫻唇,卻成顰眉。
欲笑還顰,最斷人腸。墨瑋呀墨瑋,何故這般試煉我?
他輕歎,臉頰貼住她的髮鬢。
「打擾了。」玄關處,雲開陰沉的嗓音飄蕩而來。兩人側頭,迎上他嚴苛的凝視。
墨瑋並不感到驚慌失措,因為她自問沒有做錯什麼。
「謝,歐陽來接我了。」她溫柔鎮定地退出他臂彎。
「他來接你,所以我該退場,是不是?」謝見之淡掃他一眼,語氣中藏不住落寞。
雲開依舊面不改色,莫測高深的眼瞳令人猜想不透。他朝她伸出手,卻不主動走向他們。
「瑋瑋,該走了。」
她毫不遲疑地走向他。邁開步伐的那一剎那,腰間驀然產生瞬間的壓力,謝見之隨即鬆開她,怔怔望著她走去。
可能便是因為那一刻他的不捨和流連吧!跨出大門之際,她不由自主地,回眸看他一眼……
她為什麼回頭看他?
驅車回家的路上,兩人沿途無話,雲開逕自迴旋於磨人的思維中。
原本他對墨瑋的愛極有把握,以為八年的時空和距離分隔並未形成任何問題。而且自他回國之後,兩人毫無適應困難地重續起前緣。直至後來,潛伏的問題一一浮現,適才的情景更令他篤定的念頭遭到威脅。
終於明白兩心之間最深的憂懼是什麼!他們都對這段情緣缺乏安全感,害怕再度失去彼此。
他忍不住想到,在他去國期間,終究是謝見之一路伴她走過來,經歷過無數風雨。